BIOS 選樂｜巴奈《愛，不到》：都是情歌，都是權力的寓言

這是巴奈抗爭第 1389 天了。自 2017 年 2 月，她為抵抗《原住民族土地或部落範圍土地劃設辦法》，從凱道到二二八公園，至今仍未棄守，因而讓人意外她在《停在那片藍》發行整整十二年後推出創作專輯。新曲發表會上她笑著說大家一直送食物過來，總是很怕吃不完；與《愛，不到》的製作人之一蕭賀碩的聯繫也與此有關，拜訪巴奈時她留下一句：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請讓我知道⋯⋯於是，要做這張專輯時，巴奈便想起了她。

這故事有巴奈一貫的帶點荒誕的幽默感，但在音樂裡她顯得認真。《愛，不到》收錄的十首歌皆是舊作，也都是情歌，大部份寫於十年前。重新拾回，巴奈自陳原先覺得狀態已經不同，卻沒想到在演唱的過程中眼淚還是掉下來。

若將「情歌」的範圍再明確鎖定，這十首作品全部都關乎關係中的不安全感與對拋棄者的指控、質問。而其精彩之處，也正是在這樣的作品意念之下選擇了探戈曲風來貫串專輯：作為配合舞蹈而發展的樂種，探戈節奏中強烈的急停、果斷的收束，韻律本身帶有瀟灑決絕的氣質；延伸到舞蹈上，探戈溯源為情侶共舞，卻要求舞者不能帶笑、嚴肅相對，然而舞步的特徵卻又是讓兩人頻繁交換重心、以對方為支點，沒有與另一半的配合便輕易失去平衡——這個矛盾、激烈時幾乎歇斯底里的情感，對應到巴奈壓抑的歌詞之於曲風的衝突，音樂形象因而立體：

我是如此願意與你相依偎
別總是對我不諒解
你會不會明白這種滋味
很渴望被疼愛的感覺

怪自己太特別
太容易被誤解
不清楚這世界應該去相信誰

怪自己太特別
不容易被了解
只寧願讓心事混亂糾結

——〈怪自己太特別〉

探戈曲風的骨架形塑，讓另一位李承宗的角色顯得重要。同時身為班多鈕手風琴的演奏者與 Circo Ensemble 室內樂團團長，編曲上由弦樂、鋼琴構成的聲響與曲風相當黏合。但《愛，不到》不僅止步於此，還找來了專擅電子的音樂人鄭各均加入製作陣容。在曲目中，可聽見電子聲響如何竟以相對溫和的力道襯著歌聲，提點出音樂中動盪、不安定、危險的層次。

發表會上，三位製作人分享電子與探戈共構時遇到的難題，提到樂團在器樂上會希望保留拍點稍緩或稍快、有機的韻律，但電子音樂的構成卻常常以固定 BPM 的形式產出。製作這張專輯時，鄭各均必須回到電腦上，將聲響一個個「拉」到與樂團貼合之處。「現在這個時代，大家真的都是用眼睛做音樂。」他們開玩笑說。

錯以為了嗎？
你說過你不變的啊
這樣算是愛嗎？
你弄明白了嗎？

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相守到老也不變卦
可能你早忘了吧
也就無所謂了啊

讓自己學著一個人的瀟灑
也讓你看看你誓言裡有多少假話
當初會相信你 真是我自己太傻

——〈錯以為了嗎〉

專輯中，依然有幾首可能會被視為「巴奈定番」，以吉他、輕緩節奏與淡淡哀愁旋律構成的曲目。開場曲〈難題〉低語出對所愛之人的想念、壓軸曲〈滿天星〉則有安眠曲的輕巧細緻。巴奈的歌聲依舊善於掌握語氣，就算在歌曲旋律色彩較為強烈的〈總要〉、〈錯以為了嗎〉都依然能保有說話般的傾訴感。

縱然說是情歌，意旨卻也不單只能投射在情慾：

權力能施與人的最陰冷的暴力，就是時間。

你會知道，那就是等待。世界上最難熬的等待，就是愛情。無法滿足的慾望，未能得到的回應，始終不能履行的承諾，把時間切成不連續的碎片，你在等待裡自問自答，望著個空白的碎片裡尋找對方的身影，卻只能照見自己的焦灼與空虛。

——《愛，不到》發行簡介

重點不只在愛，也在「不到」。與巴奈所敘述的專輯概念並看，便可意會到，專輯名中之所以加上逗點，是為了強調「不到」的雙重涵義：既是自己愛不到對方的無法觸及、也是對方沒有依約前來抵達這裡的「沒到」。在始終未獲回應的等待中，一個人跳著單人舞，註定無法尋得平衡。

這是巴奈抗爭第 1389 天。在這張新專輯裡，我們聽見她唱情歌，卻不只想到愛情。

巴奈《愛，不到》
發行日期｜2020.11.23
發行｜子皿 In Utero

巴奈Panai《1429》演唱會
時間｜2021.01.22（Fri.）20:00
地點｜台北永豐 Legacy Taipei 音樂展演空間
票價｜怪自己單人預售票 1100 元／三人難題套票 2700 元／太特別單人現場票 1300 元
售票｜https://www.indievox.com/activity/detail/21_iV00813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