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OS 選樂｜沉霧《那些令人討厭的》：我們被迫拔去的獠牙

今年 2 月 8 日，拍謝少年主辦的山盟海誓音樂祭舞台。首組表演者榕幫，在演出中途請一位友團主唱上台，重現他們在 2017 年合作的作品〈甜蜜城市〉。這首歌取樣了爵士吉他手 Kenny Burrell 在 1957 年的作品〈All of You〉，以 Lo-fi Jazz 加上台華雙語 Hip-hop，其中穿插聲腔清亮的女聲，雖是常見的男饒女唱，歌手卻用高音域也能輕巧轉換氣聲輕重的演唱技術，在這首饒舌裡展現了她嗓音的強烈存在感。

榕幫團員口中這位「芮芮」，就是沉霧樂團的主唱洪苡芮。

大學時加入吉他社開始創作的洪苡芮，一開始以民謠吉他為主要樂器來發展作品。自述「因為腦海中的音樂想像通常是大編制，不知道如何實踐，所以很晚才組團」的她，與貝斯手黃昱銘、吉他手林明翰、鼓手邱千豪於 2017 年組成沉霧，今年 3 月發行了首張 EP 《那些令人討厭的》，將洪苡芮個人時期的作品以三件式樂團的編制重新整理。電樂器的剛烈，與主唱有力的唱腔相得益彰，讓這些原以木吉他伴奏的作品終於不再被主唱壓過，得以靠編曲共同支撐旋律與歌詞本身的沉重力道。

雖然不確定主唱心中大編制的定義，但這張 EP 中的編曲確實未限於三件樂器，部份曲目加入口風琴與小號，在吉他為底的編曲中分擔歌曲段落推進的功能。混音上，他們採用較豐沛的迴音，讓歌曲的空間感比編制本身更為寬闊，或許也藉此來平衡洪苡芮唱腔力道集中的特徵，讓她吶喊般的演唱彷彿有一座空谷緩衝。

2018 年的訪談影片裡，她被冠以「中正小張懸」的標籤。這不只是因為彈唱的姿態，洪苡芮的作詞有明顯的針砭企圖：〈文字殺人〉談網路霸凌、〈這是為了你好啊〉談教育體制，即便偏向抒情的〈螢火蟲〉，也用扭曲的森林來比喻身處的環境。「林」的意象同時出現在〈這是為了你好啊〉，在洪苡芮的語境裡，「野性」是人身上那份純粹、原生的東西，但體制和社會卻傾向規訓、消滅這些部份，最後卻反而讓人失去在惡林般的世界中生存的能力，如同被拔去獠牙。

他們帶了個項圈將我圈養
在看不見藍天的籠子裡呀
洗去了我滿身的勳章
用沒有靈魂的那張臉 笑著呀
他們說你不懂自己是要什麼呀
給了我最純淨的礦泉水呀
抹去了我所有的野性呀
與被馴服的這一根繩子活呀
他們說 這是為了你好呀

——〈這是為了你好啊〉

扭曲的森林
正被濃霧包圍
聽著寂靜午夜
想著真實和虛偽

我用力的用力發光著
我身邊的人都去哪了
能不能能不能原諒呢
現在該往哪飛去呢

——〈螢火蟲〉

這樣的概念，正好與上述編曲與混音的邏輯相通：主唱的吶喊在一個更巨大的空間中迴盪，雖有憤怒，但那份憤怒所面對的事物太過龐大、摸不著邊界，反而有一種無力感。編曲中隱伏的變拍和不協和音，也強化了這種被無以名狀的什麼所包圍的詭譎，讓這張 EP 呈現出獨特的陰氣——雖歌聲朗朗，卻無有出路。那份無力感，不建立在放棄或虛弱的聲音，反而是在竭盡全力的聲音中浮現的。

殘留菸草的我的呼吸
輕輕吻著
迷人的回憶
殘留菸草的我的外衣
他覆蓋著
溢出來了的孤寂

——〈菸〉

正如 EP 封面設計，窗外羽毛飛舞，但觀看者被困在窗內，只能觀望天空。

沉霧樂手們在這張 EP 中低調而精準，試圖在中慢速的行板中做到小巧的變化。讓人驚豔的是最後一首曲目〈這是為了你好啊〉，小號一方面側面引導了歌曲的走向，一方面竟在尾段隱藏柴可夫斯基〈天鵝湖〉的旋律動機，似乎又和那窗外的羽毛呼應，5 拍／ 6 拍的變拍也非常可愛。

洪苡芮的歌聲有著亦剛亦柔的音質，緊繃時能表現帥氣的兇悍，鬆弛時則有嘆息般的脆弱。在最前面提到的〈甜蜜城市〉裡，也顯示她有演譯甜美的潛力。

沉霧樂團剛組成時，就在 2017 第五屆 H.O.T. 原創音樂大賽獲大專組冠軍，受當時的評審長伍佰青睞。不過，隔年受訪時，洪苡芮表示台灣目前的音樂環境無法讓每個創作者都以音樂作為唯一職業：「我認識一些獨立音樂人，詢問他們的薪資狀況，他們平均一個人一個月才兩萬初⋯⋯我還不確定音樂會不會是我的正職，但是我一定會找另外一個工作去輔助我想做的事情。」

兩年後的如今，除了沉霧樂團的經營，洪苡芮也在 The Ball 這球音樂教室擔任歌唱老師。如果你想學習掌握如這位主唱一般的演唱，不妨參考相關資訊；或許，你會遇見正如作品中所表現的那樣，正在這個世界用力生存的她。

沉霧《那些令人討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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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獎徵答題目：請問「森林」的意象，出現在《那些令人討厭的》EP 中哪兩首歌的歌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