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擬實境裡，能不能復活一個逝去的舞者？——白樵看《Project ZERO｜首部曲》

編按：「動態自造實驗室」團隊在《Project ZERO｜首部曲》裡復活了已故的傳奇舞者蕭賀文。透過 AI 運算與動態捕捉，XR 領域一路開拓新的製作手法，觀賞的感受，也是新的。高雄電影節邀請白樵走入虛擬世界，非傳統觀影，看見了什麼？

 

人與非人，物與非物組成差異為何？

靈肉可別？精神物質可否相分？重返古典心物二元論提問，抑屬十七世紀荷內・笛卡爾的第六沉思。Res cogitans。人可藉思想證驗精神，卻無法確信肉體，他說。

敲螢幕，入油管，關鍵字搜尋。

有隱室，其光微微。空懸一真人等身女偶，光首淺色裝，東方貌，被細線緊繫諸關節，名黃安妮。無重力漂浮，輕微擺盪，軌跡斷裂非連貫。又一女，包頭，同款黑色打扮，執燈亦步逼近，將白牆抹上殘夕暗影。人偶終遇，同作梨園慢板身段。

黑衣女核心底盤沈穩，動靜挪移近太極導引，絲滑若水。此乃近十年前，實人類 Ｈ 的在地實驗・梨園新意《蕭賀文計畫》機械操偶片段。

是楔子，更是一則七年倒數預知死亡紀事。一具融入民俗，歌仔戲，日本舞與少林身段的傳奇東方軀體業已香殞。

此獨樹一幟的主體，總吸引不同脈絡，美學主張的創作者相與合作，無論身前，逝後。

「在她離開前，情況尚可時，想以 3D 掃描臉及全身。那時一齊討論想做些不一樣的東西。但身體成住壞空之迅速，沒完成。是 L 心中滿大的遺憾。」賽博人 W 說。

來到一間城裡的兩層樓工作間。這是賽博人 L，W 與其團隊「動態自造實驗室」，依 3D 人體人臉掃描，地景掃描，動作擷取（motion capture），姿態辨別（gesture recognition）等術，以虛擬實境，借蕭賀文為藥引，展開全新數位文本《Project ZERO》之地。

「非典藏。零意謂死後之旅。她可能還在進化演化，透過科技。VR 是很好的乘載方式，進入數位世界尋找虛擬替身。她帶觀者經驗過往自身的辛苦，艱難，成功與消散。最後新生。」W 並強調：「工程繁浩。當賀文的姊姊把資料託付後，很沉重，六顆硬碟，我們花一兩年，用五到十分鐘敘述，能濃縮人的一生嗎？」

舞者憑自身情感，美學與物理條件詮釋，轉譯編舞家之安排，本身已是文化記憶體。

「我們搜集呈現，反推思考。動作是思想的延伸。擷取身體在時空裡的動，一切皆為 data。」甫現身的賽博人 L 說：「不同材料，質地必然迥異。觀現場舞，表演張力情緒與氛圍極然重要。但數位錄影，畫面斷裂，每秒三十張照片，其間可連結嗎？我不確定。」

「純向量檔動作擷取，可隨時按不同角度觀看。可將過程拉延極慢，將動作拖緩至兩小時長。此延續性透過向量能分析出資料。從時間縱軸拉出來的 data 都可比對。我們嘗試另種方式，探討人演出時思維上可能的關聯，其脈絡會怎樣生長與延伸。資訊視覺化，純數據方式探討存在。」

上樓。先掛層怪盜般鏤空防疫眼罩。接續安上厚重 VR 鏡，垂直套上全罩式耳機。如此能入虛空。

細密粒子迎面而至，匯集如浪翻蛟擊岸。再轉金澤光纖數匝，筆直如道。有淺櫻黛綠銀點繪景流轉，老社眷庭園深深，劇場映演將始次第熄燈。耳聞二弦，四塊，簫聲作響。邃藍底，一金絲偶現身，形若草本文心蘭，娉婷姿。踩碎步，揮，拋彩帶，鷂轉換位虛境間。數位波紋漫過腳邊，最後，一寫實女子立於眼前。

是蕭賀文。也不是蕭賀文。

觀畢卸鏡，渾身大汗不止，體感微熱。像入定僧內觀，魂神出竅探前世今生多維空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後的實觀「純在」。Res cogitans，拉丁文的「思維物」，荷內・笛卡爾的純精神意指，無關「廣延物」肉身。

「我們傾向較冷靜，理性的傳達方式，不講煽情。初心是，純粹地看待生命的延續，而並非討論人物的傳奇性與奇蹟。我們將想念她表演的心轉換成另種肢體創作。」一同下樓時，W 道：「之前有人問此計劃是否重現，再現賀文？我們至今仍反琢磨這提問。體驗她的思考，反推之，算重現否？怎樣讓大家看這過程，是賀文賜予的考驗。」

「把時間跟空間攤平後，都是觀者主體『我』的投射，其衍義過程，也可能是『我』在做這些事。」L 淡淡地說。

「賀文僅是藥引，將許多事穿針引線接縫起。觀眾一定得認識她？理解她的一生嗎？我們會一直被問賀文如何，但歸返初心，賀文是要角。但在這部作品未來的創作上，可能會有其他使用不同創作媒材的角色。甚至不一定維持虛擬實境模式。但核心相同，怎樣看更細，比對更多思考脈絡，透過科技讓未來有所變。」W  如是補敘。

去除所有旁白，對白。非實拍，以電腦程式撰景。如何在一去脈絡化故事裡，僅十分鐘長的觀片時間內，呈現出俱備邏輯與深度的作品，是 L，W 與其團隊最大挑戰。

我是一個神與虛無間的中介點。離開賽博人的兩層樓工作室後，腦中忽焉浮現笛卡爾名句。

Res cogitans 實體，其形為何？由單子組成？四百年大哉問，其解答之鑰，許深藏在虛擬實境的非擬真物與人裡。

高雄電影節 XR 無限幻境
高雄電影節自 2017 年起，創立台灣首屆沉浸式影展單元與「高雄原創 VR 電影」計畫，是亞洲最大 XR 沈浸式影展單元之一，提供  360 度全景影像Ｘ互動體驗Ｘ體感科技Ｘ聲音裝置Ｘ沉浸式劇場等感官盛宴。2021 年全面線上展演！推出「線上虛擬展場」＆「VR 頭顯租賃方案」，世界各地的影迷，在家即可一鍵登入 33 部國際沉浸式鉅作，讓觀眾在虛實交錯間解放自我，醒著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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