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ino Live｜當嘻哈是我的考場、我的試卷、我的填答：國蛋＆夜間限定

來到這座考場，沒有分數壓力，沒有排名高低，有的是你早已背得滾瓜爛熟，能夠默寫於心的饒舌詞句。

嘻哈音樂此刻在古蹟中響起。位於台中的臺灣府儒考棚，為清領時代起重要的考試據點，經過翻新再利用後成為複合式策展空間，除了有咖啡吧台供你在看演出時來一杯感官佐料，還有書刊與選物的陳列，滿場散發著靜謐的文藝氣息——要在這裡聽饒舌也許是種突兀的體驗，但只要知道這次的演出者是誰，或許會理解到他們是最適合在這裡進行表演的嘻哈囝。

以「逃生出口」為主題，RHINO LIVE 系列音樂專場來到 VOL. 3，由品牌犀牛盾 RHINOSHIELD 發起，邀請來自顏社的國蛋與夜間限定的 wannasleep、Gummy B，透過三人教科書級的韻腳與旋律，在這個喧囂而競爭的世界，構築出一座由音樂所帶來的精神庇護所，如同犀牛盾「Protect your world」的品牌精神，為觀眾補充不被擊毀的能量。

「我今天很防摔，因為我身上有七千塊的背架。」

身為饒舌歌手也有難防的公傷經歷。在活動當週，wannasleep 因為椎間盤突出去開了一場需全身麻醉的刀，他推論是年初意外摔下台所導致的後遺症。

我在一旁聽得默默倒抽一口氣，心想，好在今天的舞台絕對沒有墜落危機。

人生試卷作答

因為舞台上三面牆、搭起天花板，宛若封閉。

儒考棚外觀充滿現代感，一進到場地，仍可感受到百年歷史留下來的遺跡。挑高的空間中有著層層木棟架及柱列，中央的舞台則是特別設置的方塊形房間，重現我們曾在小小的升學牢籠中，孤身對抗一張張試卷與作業的模樣。那未來難明的年紀嚮往著自由，是耳機裡喜愛的音樂供給我們做夢的燃料。

演出開始前，只要換上事先領取到的「專場限定版手機殼」，即可作為入場「准考證」，進場與人群一同享受音樂的脈動。場館外設置了一台寫真巴士，照片印刷結合主視覺環繞文字，邊框及濾鏡任君選擇，是時候換掉正經大頭照了，這裡封存的，只有音樂現場履歷上，因為真心喜愛而浮現的感動神情。

有限的空間擠不下太多人，活動消息一釋出後沒多久即宣告人數額滿，受音樂邀請而來的「應試生」約 250 名，時間一到後魚貫入場，紛紛急著卡位，尋覓自己最佳的「聽力測驗」位置，為求在今夜的日常白卷上，能好好填入一段情緒出口的解答。

首先登場的是夜間限定的 wannasleep 及 Gummy B，音樂路的起點分別來自政大黑音與台大嘻研，在創作中不乏求學歷程的相關書寫，甚或被冠上「學院派」的標籤。兩人表示做音樂是上大學時就確定的未來志向，自節目《大嘻哈時代》爆紅以來，商演與音樂祭邀約不斷，逐漸無法做到工作與課業的兼顧，Gummy B 唱的「魚和熊掌我全都要」，只能透過反覆休學與復學來平衡，至少這紙學歷，還能是一條順應社會期待的退路。

wannasleep 在〈夜間限定〉中如此唱著：「不曾設停損／歷經了三次休學／這一次看似還挺穩／至少戶頭不糾結」。應屆入學臺北大學被退學，後來重考上政大財政，政大賦予他的最大影響來自他搬去木柵的那兩年，「我覺得我在那邊形塑了可能三分之一的我（Gummy B：你說是李還是奕還是賢？），因為住在木柵那兩年算是我人生第一個鉅變，出道了，然後大家都知道你是誰，你就是要改變你的 mindset，思考路徑那些的。」

為在學時走了十幾年的路所寫，Gummy B〈敦化南路〉記錄了當時有過的掙扎：「還記得那時覺得這是監獄／什麼事情都辦不到」。

過去就讀注重升學的私立高中，即使師長並未明言要求他的志願，他仍感自己背著任重道遠的期待，而努力拼拼看台大。未料進了台大又得面臨與夢想並行的關卡，「我會休學就是因為我想要從學校逃脫，那時候覺得課業讓我很不開心、壓力很大，沒辦法好好做音樂，於是下定決心——我要從這個環境先跳出去一下。」

現場前奏一響，〈敦化南路〉溫柔的鍵盤旋律流溢而出，Gummy B 在唱到「所以想把一切裝進相框／再一路帶回原點」之際（如往常比劃著手勢），將手中的麥克風當錘子，作勢打破眼前他們所預設的透明牆面，不再如前半場只待在裡頭演唱，走出框外貼進觀眾，引發熱烈歡呼。我想，平時上台老是愛跨度極大走來走去的他，應該也感到更自在一點了（吧）。

每個社會都有隱形的框框，讀書時眾人討論排名，做音樂周圍眼光又關注得不得獎。歌單最後一首唱到〈NOVA〉，是 wannasleep 與 Gummy B 合寫對待音樂獎項的心情。「我的歌是主線／得獎是番外」，他們把得獎視為音樂生涯的加速器，藉此能一口氣被推向更高更遠的地方，並迫使他們在短期內成長到相應的強大。但就算沒得，也有著能穩健爬向目標高度的自信。

人父必修學分

聽國蛋的歌往往聽到神往，鬆弛的編曲揉開你僵硬的精神，嘴裡唱出的幻視出香壇的輕煙——那禪意，冥冥之中與夾帶古韻的儒考棚相合相稱。

在小場館唱，想像來的也會是最鐵的一群歌迷，國蛋在選曲的安排上面向「同溫層」思考。他說：「今天在這個學術殿堂，我就把一些暴戾之氣的歌刪掉。今天的概念就是我面前有一面透明的牆，我剛剛聽到 Gummy 說，想說這麼巧，我今天的 concept 也是這樣（笑）。」

〈療程〉與〈Better Days〉作為序曲送給台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文字／把藥效加重／幫助你康復也讓你傷痛」，在一句句打中心口的歌詞下，生效了國蛋專屬的治癒魔法。而聽眾的熱情也隨之反應，除了〈外面有點冷〉及〈Painkiller〉等這些臨時發出的「幫唱考題」皆能對答如流，還有歌迷因穿了整身的國蛋週邊而被「叫進房」近距離互動。

「帶著你飛回昨天／回到我們都還年輕⋯⋯」

飛回 2015 年，〈Yesterday〉是國蛋第一首入圍金音獎的作品，當年還在紐約的他，毅然決然回台灣發展，但獲獎隱隱之中成為他的課題：「我會比較緊張做音樂做很久了，卻好像還沒有得到一個真正的認可。」直到四年後，他藉〈嘻哈囝〉拿下「最佳嘻哈單曲獎」，才像是鬆了一口氣。後來，也能更輕鬆以待了。

逃生有點難，是因為成就的追逐大多是隱形的。國蛋自認小時候的家庭管教並不嚴苛：「爸媽不會規定我一定要考前幾名，只要我保持在一個範圍內，不要整個人爛掉。」話雖如此，他還是一路從台南一中唸到台大化學，這些努力扣連著心念：「比較像是我怕讓我爸媽失望。」

新專輯中的〈Yoyoyoyo〉寫下「家長只要孩子快樂／變只要分數」，也像是國蛋後來成為人父的糾結——希望孩子快樂，又不想要孩子落於人後。走過舊時的升學風氣，他將「要快樂」這件事擺在至上，但也理解逃出競賽的困難，至今感受著拉扯。

演出最後一曲以〈睡吧寶貝〉作結，那是國蛋會用來哄睡兒子小嗨的選曲之一。

談起小嗨的教育，無論是三年前或是當天的訪談，國蛋的回答如出一轍：「只要他快樂就好。」——那是他誠摯的願望。睡吧寶貝，即使體察到自己身為人父還在學習中，逃生出口前方的路，爸爸會顧。

出口之聲

嘻哈是最酷的。

國蛋用著肯定的語氣說道：「剛開始迷上嘻哈的時候它就是最酷的，而且是最不用管其他人在想什麼的一種創作方式吧，所以我覺得，它就是最適合我自己。」

嘻哈音樂裡潛藏的反骨與叛逆，加上歌詞篇幅比起其他流行歌曲大得多，讓饒舌歌手們不但有話就說，還能認認真真地說。當我們請三位分享近期的個人主張，國蛋思考了一會說：「就真的是做自己吧，不干擾到任何人的情況下，自己舒服就好！」wannasleep 則因為開刀經歷的瀕死體驗，使他體會到「欲望慎選」的重要，因為真正需要的東西根本沒這麼多。

「沒有多的心思活在螢幕社群網路」——延續寫於〈NOVA〉歌詞裡的態度，Gummy B 提到近期考慮將自己的社群暫時關閉。「我想呼籲大家『多活在現實一點，少活在網路上』，這是我最近最大的感悟。我自己也有意識地去減少在網路上的曝光，像我最近好像也比較少發限動了？今天要跟一個人互動，我希望是可以在現實中跟他面對面的。」為了下一張專輯的誕生，好好生活培養靈感是他的目標，不過也還沒那麼決絕：「但這件事可能還有些困難，因為還有些商案沒發完。」

音樂成為他們的出口，他們創造的音樂帶領我們逃脫。

也許，這甚至不算逃。wannasleep 說：「現在會想，好像也沒什麼要逃的。我覺得自己已經在出口外面了。」他形容：「與其講『逃』，不如說是『過濾』——就是像濾紙一樣，一層一層，然後把舊的、不好的、多餘的東西濾掉，讓自己越來越清澈。」

以及，走出出口，不代表所有困難都解決了。像是國蛋形容的，「藉由音樂，我可以『出去』一下，但聽完了之後，還是需要回到現實去面對本來該面對的問題。我還是必須要回去。」

今晚像是做了一次心靈護法，難得有一場試會希望再考久一些。三位饒舌歌手以各自的色彩進行度化：國蛋是無色，疏離口吻中的一則則私我故事，寬慰我們的相似困境；wannasleep 是黑，自卑的負能亦有激發潛能的可能；Gummy B 是白，「愛自己」如咒念呼喚起我們照顧身心的驅力，在這個社會框架下不被變形。

「記得愛自己／別再一直怪自己
　是悲還是喜／全都寫進拍子裡
　當你離開時／請記得你的孩子氣
　兜了一圈／到最後只有你還是你」

　　　—— Gummy B〈LOVE MYSELF〉

早就脫離學生時代的我，想著這一輩少年能有這些音樂相伴成長，一路走過青春，在錯步的險境中溫柔地被承接，既欣羨，又覺得何其珍貴。

那些未解的試題，我們再一起慢慢地寫。

【番外：對 17 歲的自己，我想說 ⋯⋯】

國蛋：「你那時候做的完全沒有錯！」他特地拿起訪談錄音的手機，在嘴邊強調：「你做的完全沒有錯，你的選擇是對的，那時候在補習班笑你穿得很嘻哈的那些人 ⋯⋯ You know what I mean？」

wannasleep：「我不會跟他講任何一句話，因為我覺得我現在超級完整。能夠這麼完整就是因為有 17 歲到 24 歲這幾年。我如果給過去的我建議，就會影響他⋯⋯」

Gummy B：「過去的你影響到現在的你，會有那個祖父悖論。」

wannasleep：「對啊，不行，我不能干涉他，他要自己去碰撞。」

Gummy B：「我應該會說，政大黑音比較好玩，所以不用考到台大，台大嘻研也不一定是台大生才能進去，所以你也不用壓力這麼大，畢竟你考到台大之後還是休學的（笑）。沒有，我覺得就是要過得快樂！」

 

RHINO LIVE VOL.4 ：PUZZLEMAN＆輕井澤旅行社（Leo王＋雷擎＋雲端司機）

RHINO LIVE VOL. 3「逃生出口」在場次完售的盛況下順利落幕，但這系列活動尚未結束，最後一場的演出與你預約明年一月碰面。犀牛盾延續 Protect Your World 精神，將這份保護之力延伸至環境永續概念，在貼近大自然的場域裡聆聽安定之音，享受原始而歸零的心靈狀態。

售票日期｜2024.12.20（Fri.）
演出日期｜2024.01.20（Sat.）
演出地點｜台北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活動官網｜https://shop.rhinoshield.tw/event/rhino-live/vo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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