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ino Live|PUZZLEMAN ╳ 輕井澤旅行社:音樂在自然裡 Loop 再生(さいせい)
從人聲鼎沸的公館轉入小巷,沿山勢走進台北的城市邊陲,那裡是一座與自然共生的聚落,與白天不同,入夜後的古蹟自有另一種魔幻的 vibe。演出開場前,眾人穿梭在迷宮般的暗巷裡,自然而然張開耳朵,這裡有風、有樹、有老房子的私語,有鬆到像是輕井澤的自然聲響律動著。
這裡是寶藏巖。
繼 DaPro 攀岩場、馨利滑板場、儒考棚,Rhino Live 最終場於這座結合藝術與自然景觀的聚落舉辦,以「自然會明白 Let It Flow」為主題,帶領樂迷探索台北都市邊緣的自然場景,邀請上山下海把自然聲響注入電子節拍的 PUZZLEMAN、你外出旅行的最佳良伴——由 Leo王、雷擎、雲端司機組成的 all star 限定組合「輕井澤旅行社」,以及每一位樂迷,一起與青蛙、蟋蟀聽音樂。
離天空最近的空地
一入場,沿途是居民們過去違章自蓋的家屋,建築和周邊的老樹盤根錯節在一起,每走一階,周遭的視野也隨著腳步開闊,樓梯結束的頂端,那裡離天空很近。
舞台就位於聚落高處的山城廣場,海拔 60 公尺的空地,回頭看是夜裡的新店溪、高架橋上的車流燈火,舞台背景是一大片瘋長的龜背芋,散發著和周遭場景相比也不遜色的熱帶魔幻感。
舞台上,PUZZLEMAN 拿出三顆不同顏色的逗貓球,一按,竟發出了蟋蟀的聲音,接著兩顆發出青蛙及貓頭鷹的聲音,還做了現場的即興採樣,「希望等一下我演出這首〈夜之動〉的時候,寶藏巖夜裡的青蛙、昆蟲聽到這些聲音以後可以跟著唱、可以跟著動起來。」
夜裡,青蛙的叫聲化為鼓點,隨後帶來的曲目是〈上山採樣〉,像是把現場的樂迷從寶藏巖帶到陽明山裡。
回顧 2022 年他發行卡帶專輯「上山採樣:YANG MING BEATS」,他在火山地景間取樣,捕捉專屬草山的自然聲景,一聊起到山上採集聲音他就停不下來:「如果去陽明山會比較常聽到竹雞的叫聲,就是小小一隻鳥,如果你走那個七星山你就會有時候會看到牠們,牠的叫聲聽起來就是『雞狗怪、雞狗怪』的聲音。」、「有時候我還會在松蘿湖聽到山羌的聲音,就是會『啊』一聲,我一開始以為是真的是有人在叫⋯⋯」
他也說起自己如何把陽明山小油坑的泡泡,變成一段音樂,「凸顯這一段聲音的某些頻率,它就會出現音階,我沒有改變他本來的聲音,而是放大他,讓他形成記憶點。」不破壞原本結構,而是使其特徵更顯著——那是他的創作和大自然對話、合作的方式。而每次在自然演出,其音樂也是和周遭的森山和動物對話。
「四季 已經嘸法度嘸法度 擱再分明
借問 你甘有看見有看見 空中的田嬰
暗瞑 那些火金姑火金姑 閃閃爍爍
伊人 在風中 就要有勇氣阿
四季
擱再分明」——PUZZLEMAN〈四季〉
當聽眾沈浸在陽明山的蛙鳴裡,PUZZLEMAN 又冷不防將現場拉到雲林的台西鄉,他先吹起悲涼的口琴,那是〈四季〉,「有一天,我慢慢發現海鳥怎麼不見了,同那個時間,我的一隻眼睛看不見了。」音響響起厚重海口腔台語口白,取樣自台西村居民與六輕的抗爭現場演說,400 根煙囪的煙灰下人民的控訴,PUZZLEMAN 擎起電吉他發出和口琴同樣悲涼的獨奏。
PUZZLEMAN 強烈地記得,動畫《魔法公主》裡,人類在達達拉城裡煉鐵,工業正在一點一點侵蝕山林土地,阿席達卡對一心守候山林的魔法公主如此說:「你就住在森林裡,我住在達拉拉城。」
人類與自然彼此消長、傾軋,他想起曾在中部山區舉辦「黑熊部落」音樂祭的經驗,當時場地負責人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誡他們舞台要面向東,因為上一組辦演出的舞台向西,使演出的聲音在鄰近的山谷裡迴盪,整個大甲市區的人都聽得到音樂。
與大自然的禮讚與限制為伍,戶外演出也是對共存的不斷思考。
在神聖與「髒」之間
在搜尋引擎輸入「輕井澤旅行社」,找到的會是真正的輕井澤旅行社,還會優先跳出火鍋,與 The Band、Television、Supercar 這些酷團一樣,輕井澤旅行社也是「搜尋引擎殺手」。雷擎說,這個 all star 限定組合的誕生是因為去年受邀到日本 EPOCHS Music & Art Collective 演出,「我們要去輕井澤演一個音樂節。那時候就有一位很可愛的人叫迪拉(a.k.a. 顏社老闆),他就覺得好像要取一個名字吧?」
「對對對,可愛的人。」Leo王、雷擎跟著附和,輕井澤旅行社就這樣成社,立志要帶給大家一個元氣滿滿早晨的日式朝食體驗,有日本漬物那種。雷擎笑著回憶在 EPOCHS 藝術節的演出經過,「我們那時候在輕井澤旅行,住了一間溫泉旅館,那間旅館的氛圍讓我們所有人都很放鬆,去輕井澤表演之外,我們比較像是真的是去度假。」雷擎笑得更開,「我們大家就是在那邊『坦誠相見』。」別想歪,是讓音樂更緊密的意思。
而這次輕井澤旅行社也希望可以讓現場的聽眾與大自然來一場坦誠相見。
相見於 LIVE 現場,第一首歌是雷擎〈Real World〉,一下子就把聽眾拉進雲朵、水田與雷雨中。雷擎回憶有一次去東南亞,他們在一個山裡的洞窟裡演出,裡頭有一個寬闊的空地,他們就在洞窟裡 jam,那裡回音殘響很嚴重,甚至在山洞裡打鼓有被鐘乳石砸到的風險——如此原始,但從原始裡他感受到一種神聖。
「別害怕迷路
聆聽 自然之中 本能的律動
慢慢走(take a walk, let’s go)
躺在沙灘上的我
一瞬間 就想通」——雷擎〈Real World〉
雷擎說,最近感受到自然的一瞬間也是在 EPOCHS 藝術節,當天聽折坂悠太的演出,他只帶一把古典吉他跟 vocal 搭配,「歌快要結束了,已經在 fade out 了,觀眾在等那個樂音慢慢慢慢消失直到最後不見,在那延音不見的過程,我聽到山裡面的鳥啊、風啊,就是那個聲音讓我感受到自然。」
沿著鳥與風,一路向上,雲端司機把現場聽眾〈搬到合歡山上〉,他這麼唱著:「上個世紀的甜頭你們嚐盡了/這個世紀的苦頭我們在等/漸漸瞭解到一切還是會發生的」,六〇年代來的復古曲風,卻有著屬於 21 世紀的勸世。
「大概 2017 年的時候,我跟朋友開車去合歡山上,那時候還沒有寫這首歌,走到一條溪,然後全部人就跳到溪裡面,後來我們仔細看,才發現那裡有超多浮游生物,我們甚至還直接喝了那裡的水。」他起初覺得髒,但後來想想,這些「髒」不也都是一點點的生命嗎?反而是人類硬要闖入牠們的棲地。
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已不可逆,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去感受,去理解,去在意。
雷擎說自己也很喜歡去河邊或海邊,把耳朵捂起來,「你用這個動作聽水流的聲音的時候,聲音會被拉到很前面,好像相機在定焦 zoom in 的感覺。」
甚至反過來利用這份自然特有的地形條件,李權哲說,「我很好奇在一片草原錄音會是怎麼樣?就是那種很乾、沒有回音的狀態。」,Leo王同意:「像我們之前去烏來,我就有試過錄音,那裡很空曠、沒有反射,聲音就會很純淨。」
而說起人類和自然共處的方向,其他兩人也都同意 Leo王的原則:凡走過不要留下痕跡。
Leo王最後一首〈快樂的甘蔗人〉響起,還沒三更半夜,身邊的每個人跟著〈快樂的甘蔗人〉的 flow「在灰」,隨著 Leo王合唱「我的媽媽/妳欲來一支甘蔗嗎/媽媽/我是快樂的甘蔗 man」手機一查,不知是特別安排還是天意,才知道寶藏巖原來真的有人種甘蔗,新店溪畔也曾經是台北糖廠的甘蔗採集區。
讓我們獻給新店溪畔的快樂甘蔗 man,也獻給此時此地坦誠相見的自己。
再生(さいせい)
雷擎在輕井澤旅行社除了是主唱,也擔綱鼓手。他最後說起他最喜歡小鼓打下去的一擊,因為這一下意味著音樂的節奏又重新開始了,是音樂的循環 loop,可以重複地唱下去。他有一個巧妙的聯想:日文裡的「再生(さいせい)」既可以指串流平台的點閱數,也是字面上重生的意思。
樂音重新來過,原來也仿若一次新生。
而寶藏巖如今成了人和自然和諧共生的聚落,也是經歷一段抗爭、衝擊與古蹟重建,才使植物得以再生長,保留了自然生態和人們生活交融的面貌。
保留,保存,保護——如同 Rhino Live 系列活動「Protect your world」的精神,這四場演出分別以自己的方式演繹了 Protect 的四種可能:從物理上對摔擊的保護,途經對一片土地、一種精神的保護,再到現在,是對生命、對自然的保護。
而這也是犀牛盾一直在努力的。2017 年起,所有手機殼都採用單一材料,回收不再困難,也設置上百個回收據點,避免舊殼淪為戕害環境的廢棄物,讓材料更貼近大自然的循環機制。原來從小小的、日常使用的手機產品開始,就有保障人與自然共生的可能。
隨著最後一顆音懸離吉他弦,表演落幕,現場卻並未安靜——除了樂器的轟鳴殘留在空氣與心跳間,仍能依稀聽見,青蛙、蟋蟀、壁虎、風吹動樹梢⋯⋯瑣碎的聲音一點點地湧來,漸漸覆蓋場地,如此柔美,彷彿劇烈運動過後的拉筋。經過 LIVE 的巨響,更顯得這些細小而美的聲音珍貴。
得知牠們剛剛也在與我們合唱——這大概就是 Protect 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