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這裡是紐約?
這完全是一件大驚小怪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沒錯,這附近看起來不像有站在海裡舉著火把的巨大女人,也不像是會吸引湯姆漢克和梅格萊恩會在哪棟樓頂來個浪漫約會或是互寄電子郵件傾訴滿腔情意的地點,也沒有哪棟高樓可以提供充滿無限耐心的遊客排上幾個小時的隊上到頂樓看著腳下的芸芸眾生指指點點。不過要是我們問一問史無前例量身修法連任三屆的現任紐約市長彭博先生,雖然說這裡和他住的地段長得實在很不一樣,不過他也只能點點頭告訴我們,沒錯,這裡真的是(還算是)紐約市。
紐約市有很多不同民族聚集的區塊,跨越幾個街區就好像是走進了哪個充滿異國風味的禁忌領域一樣。穿梭在這些社區之間,或是細數曾去過哪些族裔的地盤冒險犯難並為其偉大文化奉獻出身上的美金,確實帶來一種在紐約市特別能夠享受到的特殊趣味。
我相信人類學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或是電視上的名嘴一定對這件事有很多充滿邏輯和論證的解釋。但是就讓我們把這種現象簡單化,單純的看作一種眷戀,一種執念,一種人們集體對於過去回憶的投射與幻想。
姑且讓思緒跳躍一下,做個或許不那麼適當的對照。請想像一下位於美國奧蘭多甫開幕不久的「哈利波特樂園」(或回憶,如果你是個已經去過的幸運兒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大膽的推斷,這個樂園只是在一個現實的區塊之中,實現集體對於一個幻想世界的印象,(這真的很大膽,因為我相信作為一個麻瓜,我不該把話說得太滿)。然後跳回這個在皇后區一角,地鐵線終端的小小社區,林立的中南美洲餐館和眼見耳聞的西班牙文,好像這裡是墨西哥、瓜地馬拉、哥倫比亞或是哪個中南美洲國度的城市,然而它終究並不是墨西哥市、瓜地馬拉市或是波哥大,就像哈利波特樂園終究不是魔法世界一樣(再一次的,請原諒我做為一個麻瓜的妄語)。
有甚麼比一台用墨西哥國旗為底色(讓我們暫時忽略義大利或是其他也是紅白綠三色做為底色的國旗),上頭以圖畫加文字歌頌美味辣醬和捲餅的小貨車更能說明: 「嘿!還是家鄉的東西好!」的激動情緒呢?在這台貨車駛過的一瞬間,是不是就好像站在墨西哥市哪個街角的路邊攤一般呢?如果哪天在街上看到一台畫著大腸包小腸和岡山豆瓣醬的小貨車,我一定會衝上前去確認車裡有沒有現貨然後和司機來個熱情的相認。當然十之八九我會發現其實司機並不會說台語或中文,也和台灣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又一個紐約市著名「錯亂」的例子—就像中國人賣日本料理,中東人開義大利披薩店,或是來自中南美洲的朋友照顧的貝果攤一樣。
中國城並不在中國,韓國城也不在韓國,松露巧克力沒有松露,太陽餅沒有太陽……叫甚麼好像並不是那麼重要,只要可以在某一瞬間實現一種幻想,在某個剎那滿足某種期待。即便創造和接收這種概念的人都明明知道隨後迎來的會是某種失落,都無所謂。美國的「台式小吃」或是「台灣料理」已經讓我有無數次的憤怒和傷心經驗,但是我還是像撲向蜘蛛網的蛾一樣,迫不及待的自己送上門去享受每次的自我虐待。
這條地鐵的終站其實是來自亞洲的族裔群聚之處,不知道為什麼將至終站的區域會是另一種異國風情的落腳之處。出於習慣也好,是試圖要重建記憶也好,作為一個更大集體的一部分,這個相對來說的小群體用自己的方式呼吸自己的空氣同時又試著跟上其他部分的脈動。這是我所理解的紐約市,集體之間彼此推擠,又彼此配合。來去在這些不同的「地盤」裡,某種程度上有點像是在電影「全面啟動」( Inception )裡描述的一般,在不同的夢境穿梭,旁觀不同的幻想被創造、被實現。只是好像更真實一點,當然,這是假設如果我知道甚麼是真實,或甚麼是真實能夠被知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