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往「天然系」情懷——平價風味的《百元之戀》
「雖然他是有趣的、多愁善感的、懶惰的,不過,最要緊的是,他是孤單的。他所有的玩笑都帶著憂鬱的感覺,就像卓別林一樣,彷彿他的笑是通過他的眼淚似的,這一點正是電影發行人希望觀眾感受到的。」
——Ian Buruma《鏡像下的日本人》
上述文字的形容,是日本文化研究者,對 1970 年代日本通俗劇「男人真命苦」系列作品的描述,其中帶著對男主角「寅樣」的挖苦式幽默。再看向 2014 年武正晴的《百元之戀》,居然有種類似的「痛調」。故事訴說人生會經歷不順遂之事十常八九,但主角的「天然」特質、不擅言詞的質樸表現卻能逗樂觀眾。小人物在社會邊緣都善於苦中做樂,這種純真的情懷能夠一再觸動你的情緒,使你懷念起單純美好的生活。
《百元之戀》是導演武正晴參考了 50 部以上的拳擊片,與編劇足立紳共同創作出的特殊「拳擊電影」。以頹廢女「一子」作為主軸,他就像俗稱的「廢柴」、「敗犬」、「魯蛇」、「魚干女」、「繭居族」一樣,是個集衰氣於一身的女人,連外貌都像個大叔般不加修飾。武導演在訪談中表示:「這個角色某種程度來說,很像我的分身。」他認為,有時候是社會現況使某些人處於弱勢的地位,但那並不代表這樣的人總是懦弱無能,導演想從這個角度來搬演他的「人生喜劇」,拍出每個「弱者」強大、勇敢,努力衝撞的一面。
「我的確比較嚮往單純的人,一子這個角色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在編劇初期,武正晴與足立紳同出一氣,決定他們的主人翁不需要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而只是一介平凡老百姓。但他卻能在某些契機中脫胎換骨,做出不同以往的舉動,因而在最後得到不平凡的激烈體驗,然後再度回歸平凡……「因為這樣的情節是每個人都可能經歷到的!」貼近大眾的故事即為導演最初拍片的動機,關於主角的構想,武正晴提到,大家的學生時期,每個班上都會有幾個非主流派人物,但也是蠻有意思傢伙,還是會有人想和他們交朋友。但這樣的人離開學校,在社會上卻不見得有立足之地,一個各方面表現平凡的孩子,走出學校的舒適圈,在外面的世界,將會面臨到現實的嚴酷困境。這可以是一個人迷失墮落的開始,但也可以是力求轉變前的醞釀期。
導演與編劇想挖掘出一個看似平庸之人的爆發力,主角看自己在社會上無所適從的難堪時,能做出什麼改變,會怎樣主動迎擊?《百元》劇中的一子就是這樣純樸的女生,畢業後從未出社會工作,因此,他的生存之道也如學生般單純。難過就哭、開心就笑,想爭取勝利時也是一心一意勇往直前,而不太被外界的觀感所左右,因為他根本還沒有學會社會化該有的顧慮。武正晴電影裡的主角,多半都是這樣的「弱者」,他們永遠不會成為受眾人擁戴的英雄,但仍然可以樂在生活中,他們的生命還是很有意義。平凡人物也會有精彩的經歷與際遇,這樣的命題也會繼續延續在其往後的作品裡。
從片中場景來看,導演選用的街景、住宅區、動物園、拳擊館、小餐館皆帶有樸拙、居家的風貌,甚至有點落伍的氛圍,但其創作本意,欲設定的時空背景仍然是當代日本,而不是對舊時代的緬懷。十分尋常的日本風景,也許是在東京近郊,一個介於都會與鄉下的地方。台灣或其他外國觀眾對於日本的印象,多半停留在摩登又奢華的東京,或是傳統卻質感精緻的京都。紙醉金迷的幻象在《百元》劇中全都不存在,但事實上,《百元》所呈現的景致也是日本現代地景的一部分,然而,卻被世人所忽略、遺忘。片中人物都不走「現代」風格,也幾乎沒有人使用行動電話,從頭到尾都不見網路的必要性。這樣的呈現,或許最貼近創作者內心深處的烏托邦,武正晴導演與「一子」,正是互相療癒的出口。就筆者看來,這部電影並不僅僅是一部後青春熱血的勵志喜劇,也許它的味道更接近中年大叔「寅樣」的故事,是一段引領觀眾追尋人生意義的浪漫旅程,當然也帶著溫帶國家淡淡的涼意與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