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溝通中的語言哲學（一）：動物溝通的兩種解釋取徑

近來，「動物溝通」（Animal Communication，又稱為「動物傳心」）漸漸廣為人知，越來越多人尋求動物溝通師連結自己與毛小孩的心靈，解決毛小孩的問題與需求。但是，對於動物溝通的好奇與質疑也未曾消退，這凸顯了它與我們的常識及理性之間仍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有鑑於此，本專題以介紹動物溝通的理論基礎為目的，而動物溝通以及人類之間溝通都仰賴著各自的「語言」，這兩者的差異是我們的切入點。本專題觸及的面向包括了動物溝通理論的兩大流派、動物溝通在語言哲學領域中具有的意義，最後將與動物溝通師 Leslie 針對動物溝通師與語言、邏輯的關係進行訪談。

動物溝通的兩大陣營

首先，從動物溝通的理論基礎開始談起。對於動物溝通的理論說明可略分為「靈性派」與「理性派」，前者強調人與宇宙、天地在靈性上的一體性，後者則是以腦電波、量子力學等科學成果解釋。不過，這兩種不同的解釋角度其實是殊途同歸，因為對於一件事實的說明，容或有不同的切入角度，但這並不能改變動物溝通這件事情的存在。我們之所以分別介紹這兩種解釋取徑，並非暗示動物溝通這個領域具有內在矛盾，或是以某一方否定另一方以樹立正統權威，而是為了讓擁有不同興趣與思維傾向的人，找到適合自己認識、接觸或甚至是嘗試動物溝通的方法。

靈性派：連接大地之母和天空之父

「靈性派」的理論陣營以羅西娜（Rosina Maria Arquati）為代表，我們將把討論範圍限定在她的《與動物朋友心傳心：因為愛，我想聽懂、讀懂、看懂動物心事》這本著作。這是羅西娜介紹動物溝通這門專業的第一本著作，具有象徵性的意義，全書分為兩大部分，前半部花了全書一半的篇幅詳述羅西娜的人生故事，後半部則介紹「動物傳心」的定義、理論、學習方法以及運作過程與技巧，還有許多動人的動物傳心案例等內容，最後並帶到了動物福祉與人類責任等議題。

不難發現，該書的結構相當符合羅西娜的性情，與我們接著要介紹的「理性派」有顯著差異的是，羅西娜的著作以她的人生故事開始，而不直接從理論分析切入，且她的人生故事還追溯至外祖父母，作為一本介紹「動物傳心」的著作，這樣的內容編排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我們不應認為這樣的書寫策略是一種出於疏忽或是缺乏創意的陳腔濫調及可快速跳過的廢話，因為在這些人生故事中，我認為存在著羅西娜在全書後半部介紹「傳心」理論的真正生命。

為了印證這一點，讓我先跳到該書後半部的理論說明。羅西娜指出，傳心術可以結合肢體語言、聲音、氣味，運用情感、意念、想像、腦中影像等方式，達成人與動物之間的溝通。她且認為：

「人類的通心術也是與生俱來，但隨著社會環境的變遷，複雜的語言發展和文字書寫早已取而代之，成為人類主要的溝通工具。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學習如何接收和感知動物朋友們想要傳遞給我們的訊息。」

說到如何開啟這項被遺忘的本能，羅西娜建議我們體驗、觀察、了解、敞開心胸、記憶身邊的環境，特別是動物與大自然的細節等平時被我的忽略的事物。「打開你的心胸，開啟你的覺受」，是這項練習的目的，為的是張開我們訊息的接收器，覺知大自然與動物們對我們傳遞的訊息。

接著，羅西娜指出了「心傳心」的本質其實是一種專注的「連結」，因此進一步的練習是「連接大地之母和天空之父」：

「伸展你的手臂，然後想像你的身體是一棵樹。緩慢且深沈地呼吸。⋯⋯盡力想像自己已經成為一株老橡樹，或是任何你熟悉的樹種。你的雙臂是樹枝，你的軀體是枝幹。和緩地呼吸，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將美善、智慧與自信吸入體內，呼吸所有負面的、有害的思維。」在這樣的狀態中，我們的腳如同老樹根深入大地中心與大地之母連結，我們的心靈便與大地上的所有生靈產生了交流；頂上的星空，有一顆「寫著你的名字」的星星，透過星光我們被召喚、被接引到全體宇宙的連結之中。

上述步驟是打開我們與動物溝通的管道，真正促成溝通的鑰匙，羅西娜認為是「愛」。「先讓你的內心充滿愛的感覺，再將這種愛的感受傳遞到對象動物的心靈」，正是在這種愛的連結中，心靈得以「轉譯」大地之上、天空之下各種不同生靈的心聲，而不會有「語言不通」的問題存在。

在羅西娜所介紹的傳心術中，關鍵詞是「愛」與「連結」，實質則是回到人類最初的家園，開啟遺忘的本能。從羅西娜的人生故事中，我們可以發現那些表面上瑣碎的交代中，存在著星光斑斕的亮點，讓上述的理論變得更合乎情理。如她描述她的外祖父「很能夠感受他人心中的煩憂，也被看成是個天生具有療癒能力的人」，「外公天生具有預見未來和療癒的能力，人們常常來找他諮詢各類情事」；在描述她童年的生活時，強調了她的「讀誦障礙」，「不知怎地，我就是怎麼也學不會拼字」，但同時她在「說故事」上卻獲得老師的讚賞。

當然，還有許許多多在羅西娜的人生中，從不自覺與動物交談，到自覺這是一項重要的能力，並運用在提昇動物福祉的經歷。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經歷中，共同點是她總表現出對於周遭生命的關愛及專注於生活細節的本領。正如她所提醒我們的：「切記，一旦你開啟了傳心之門，你就與所有本具覺知的生靈（那可是普天之下的眾生）產生了連結。自今爾後，你對動物的情感、痛苦和情緒等等的感受力，都會變得更纖細」，羅西娜的人生故事很好地說明了一位動物溝通師的生活型態。

令我感到好奇的是，她的拼字障礙，與她天生就開啟了與動物溝通的心靈本能之間，是否有什麼關係？如果正是語言與邏輯讓我們遺忘了「真正的」傾聽、表達與感知能力，那麼一位動物溝通師是如何面對這個問題，又是怎麼突破這層障礙的呢？這一點，並非羅西娜著作的重點，卻是本專題將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理性派：腦電波與量子全像

接著，讓我們轉向「理性派」的陣營，本文以湯瑪士（Thomas Cheng）為代表。與羅西娜強調澄心與觀想大異其趣，出身麻省理工學院的湯瑪士本是一名電腦工程師，他以「科學」解讀動物傳心，而不採取靈學或玄學取徑的解讀；同時，他也與羅西娜的無師自通不同，而是師從著名的現代動物傳心始祖 Penelope Smith，有系統性地學習了專業的動物溝通課程。在跟隨 Penelope 學習的過程中，擅長邏輯分析的湯瑪士受盡挫折，不斷被提醒「你得到的信息全部是由你的腦袋想出來的，你根本沒有和動物傳心！」從工程師到傳心師的身分轉變中，湯瑪士體會到了「真正的」溝通是源於直覺或第六感，且他也認為這是所有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

強調源於「直覺」絲毫不會減損「傳心」的「客觀性」，湯瑪士即以他的專業背景為動物傳心術找到理論根基。首先，他以腦電波的理論解釋，電波是一種可以承載、傳遞訊息的能量，在空氣中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動，每秒可以圍繞地球 7 圈，陽光、紅外線、收音機、wifi 都是以電波的形式運作的。人體也可以發射電波，湯瑪士介紹了美國芝加哥大學博士 Elmer Green 在 1993 年做的實驗，他測試了一位能量治療師（氣功師）在進入一個密室前、進入後、發功前、發功後等不同時段中，該密室中電波度數，發現氣功師傅發功時密室內的電波明顯地從平常的度數提昇了 30,000 倍。湯瑪士認為，動物傳心就是透過這種不受平常的時空限制的腦電波收發訊息達成的。

此外，從量子力學的角度，湯瑪士為我們帶來了一個與常識全然不同的世界觀。簡單來說，宇宙是由無數的微小粒子所構成的，這些微小粒子如同電流一般分為「正」或「負」，當兩顆微小粒子「糾結」在一起後，會呈現一正一負的狀態；有趣的是，「兩顆糾結後的微小粒子，之後無論分開多遠，甚至是無限遠，性質仍舊會即時相反」，也就是一旦產生了連結，時空將不會產生阻隔的問題。

「當我們看著動物或其照片，開始聯絡動物時，我們的大腦其實將一串很長的微小粒子，逐粒逐粒地和動物的那串去糾結⋯⋯這時，動物那邊的粒子亦會即時有相對的反應」。這如同電腦的數碼信息只是 0 與 1 的排列，就能夠做出如此複雜的運算和連結一般，世界上所有由粒子構成的事物，在粒子糾結的理論中形成一個「量子全像」（Quantum Hologram），萬物互相聯繫為一個巨大的網路。「當我們進行動物傳心時，其實是我們走進這個網絡裡拿取資料，就像到圖書館看書一樣。」

殊途同歸

不難發現，湯瑪士雖然從理性的角度出發解釋「動物溝通」，但他的結論與羅西娜並不相斥，因為在量子力學的世界中，萬物是「連結」為「一體」的，與羅西娜從「靈學」角度出發的結論可謂殊途同歸。此外，當羅西娜強調以「愛」作為接發訊息的「轉譯器」，以做出真實的溝通時，湯瑪士也指出了邏輯理性分析在動物傳心實踐中的痛點，而必須是以直覺與感性作為動物傳心的鑰匙。這不禁令我好奇，在一個連結為一體的世界中，語言與邏輯究竟是如何促使人類遺忘了與萬物溝通的本能？而動物溝通師作為人類的一員，又如何面對這項「語言障礙」？

在本專題的第二篇文章中，我將從中國哲學的資源出發，以《莊子》與《易經》對於語言與連結的矛盾及和解所作出的思考，嘗試進一步探討「動物溝通中的語言哲學」這項議題。

參考書目｜
1. Rosina Maria Arquati 著，鄭初英譯：《與動物朋友心傳心：因為愛，我想聽懂、讀懂、看懂動物心事》，台北：橡樹林文化，2014 年。 
2. Thomas Cheng 著：《那些動物告訴我的事：用科學角度透視動物的思想世界》，台北：城邦文化，201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