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音樂故事館】在瑪莉歐兄弟裡等一場煙花盛放
湖南蟲點播:超級瑪利歐兄弟〈Super Mario Brothers Theme〉
曾在臉書上寫下這樣的句子:「歌曲是記憶的外接式硬碟。」確實,沒有能比歌更快喚起一段回憶的媒介了,簡直觀落陰,立地通靈,跟逝去的自己說話。生活難免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偶爾我會很奢侈地不做任何事,在一首歌裡翻讀過去。
重新絕望一次,卻可以從中超脫了;重新狂喜一次,但已知終究失落了;重新遺憾一次,如回沖多次的茶只剩香氣了;重新心碎一次,看著滿地利器漸漸鈍去。
或重新體會一回純真,以及純真的失喪。
那麼遙遠、完整得如同虛擬,兩相抵消,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應該是生命中第一首來自電玩的音樂,超級瑪莉歐儘管已進化過好幾代,最廣為流傳的仍是初戀那首歌:由近藤浩治在一九八五年為遊戲所寫六首曲子中的主打歌,給居住在蘑菇王國、準備出發拯救桃子公主的瑪莉歐打氣用。
雖然它根本輕快得不像要警告誰險路勿近,而只是遠足的背㬌音。經典的開場畫面,捲軸遊戲一路向右,才敲擊磚塊拿了第一枚金幣,就看見前方緩緩滑過來一隻不懷好意的栗寶寶,跳起、踩扁,太危險了,趕緊找香菇吃。
冒險開始了。彼時何等天真,以為人生也如一場遊戲,操控用的手把上,不過一個方向盤、兩錠 AB 鍵,天地任我行於指掌間,躍過懸崖、鑽入水管、通過地窖、泳渡深潭,就能在城堡前奪標,拉著旗子下桿,拔了敵人的碉堡。
接著欣賞煙火如花綻放,還要數,這次開了幾朵呢?
才發現,小時候最不解的謎,也不過那煙花數量的隨機性。
那曾經頑強如惡習干擾生活運作的好奇,要到多久以後,才會徹底忘卻,知道那些其實無關痛癢?
大概是父親死後吧。白血病,拒絕就醫,臥床,緊接著死亡。家庭崩散、血脈流離,都從那一刻開始,冒險的音樂才落下第一音,紅白機的時代已即將走到盡頭。
我至今清晰記得他曾叫我去給他把脈,教我聆聽心跳,好快好快,父親沒有修飾地對我說:我快死了。我是沒有小到不知道死是什麼,但親密之物被整個沒收報廢的感受,說穿了也不是真能體會多少。
倒記得被拉到久病的父親床邊聽他說遺言,全家人圍著,彆扭的父子間就算有什麼不必害怕曝光的祕密或默契,也都被嚇跑了。那是個保守的年代,但不保守的父親偶爾會不得不帶著我,和他在外頭的女人碰面,抵達後,還會有大姊姊帶我去看電影。那也是電影播放前要起立唱國歌的年代,簡直綁架,我無法想像如果看《無敵破壞王》或《一級玩家》前要起立唱國歌,會是多麼的破壞興致。
始終不懂,一個人結了婚、當了爸,為什麼還要向外尋求其他人的溫度?但人生就是在不懂之中,逐漸懂的吧?一天下午,我不知何故在對方家裡洗了澡,完畢後站在浴缸邊緣上讓女人為我著衣,心情是因為背叛了母親而羞恥,那麼明確像認識了新的武器,我如瑪莉歐不停進化,一次次開發自己的情緒潛能,以便在未來的某日對著往昔的自己說:「記住了,這種感覺就叫做羞恥。」
像我對著在電視機前打電動的自己說:「記住了,這種感覺就叫寂寞。」
一個人為了偉大的理想而出發,就是寂寞。瑪莉歐是多麼寂寞的英雄,長征的路上除了偶爾配給的香菇、火焰花和無敵星,幾乎全是敵人和陷阱。他一次又一次死亡、復活,日漸熟練,每回都相信會順利,卻因為我的耐性缺乏和能力低落,從未和公主重逢。
真的,無論哪一代,我好像都沒破過台,說來也似人生暗喻,電玩裡各種成功和圓滿都只是童話,要到長大後 YouTube 出現各種全攻略影片,我才終得一窺破台畫面,每次都好著迷地盯看許久。那實在也像看一部好萊塢電影,結局依舊大好,只是散了場、回到現實,還是得直面生命的許多徒勞。
二○一六年底,紅白機出了迷你復刻版,消息如野火亂竄,彷彿全世界都盯著開賣那一刻。我託厲害的朋友幫忙搶了一台,帶回家的當晚便極興奮地接上電源,第一款選的遊戲當然還是瑪莉歐。熟悉的歌如招魂曲,招來一堆野鬼環繞我,每隻鬼都保管著一部分的我。終於能再度為了偉大理想而出發了,手感已冷,但很快回溫,沒幾下我就過了第一關,看著城堡施放煙火——咦?怎麼會一朵也沒有?
直接上網查詢。又是一項舊日未有的功能,這些年到底是怎麼一步一腳印走過來手工業般的日子呢?我快速鍵入關鍵字,除了數位紀錄什麼足跡也未留,三兩下就獲得解答。
原來如此啊,又多懂了一些。但這回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生命感悟,不過是忽然想起、又解開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而已,輕鬆、歡快,像遊戲開始後響起的主題曲,一開始都不知道,終將又是場寂寞的、失敗的,等待著不知在多久的將來回望時,可以輕輕放下的旅程。
畢竟是一趟虛擬的旅程,那麼遙遠、完整,總有一天,會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二次元音樂故事館】
二次元本來虛擬,配上虛構故事,那些在現實中不能安置的情感於是有了歸屬。在哥的少女時代與姐的血氣方剛時,這些音樂是成長中重要的A面第一首。我的主打歌,有點哈扣有點邊緣但很深情:熱血青春的卡通配樂、戰鬥力十足的電玩音樂、BL 與百合動畫。我的二次元戀情,前奏用來幻想,尾奏用來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