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TIDF|《失憶日記》:我的阿茲海默症叫 Alda,我把她拍了下來
「這是你,歐莉。你為什麼在錄影呢?因為你的腦袋壞掉了。」
自拍錄像畫面裡的人把玩手中錄影機,像是在玩新玩具一樣。
歐莉是一位阿茲海默症患者,她替自己的病症取名 Alda。
諾蘭的《記憶拼圖》中,主角土法煉鋼,每天醒來後在舉目所及的所有物件上寫字記錄,為了把線索留給明天的自己。《失憶日記》裡,歐莉手中的錄影機是筆,影片成為記憶手段,幫助自己周而復始地走回日常。她對鏡頭低語,語氣充滿叮嚀告誡,提醒未來的自己——不要忘記。就算她知道做不到。
《失憶日記》不是紀錄片,而是偽紀錄片。現實世界裡,歐莉的原型人物——歐妲經營了一個網誌,寫詩寫日記,記錄自己和失憶症共處的日子。《失憶日記》中的畫外音,其實就是歐妲本人的聲音。斯洛伐克導演維拉恰卡紐娃 (Viera Čákanyová) 找到她,借給她一台數位錄影機,再將素材交由另一個女演員重新呈現一次。
這是一場具意識的日常模擬再製。《失憶日記》中的真實在歐莉的記憶、她記錄的生活切片和整部影片的載體再製中被敘述了三次,三個觀點重複曝光,嘗試捕捉記憶斷裂後的日常切片——痛苦存在,卻不是焦點。
歐莉的生活是一場能夠重玩的遊戲,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歡快的《超級馬力歐》遊戲配樂貫穿首尾連接段落,配上桌機遊戲般的字幕、斷訊時的卡頓和藍屏,以及即興無厘頭的生活註解:「每天早上人都要醒來,不然會像恐龍一樣滅絕。」晨起後用早餐,歐莉在桌上排好三杯咖啡三根菸。「人人有份,一份給 Alda。」下午到頂樓曬太陽、逛超市或在陽台射紙飛機。吃喝拉撒是遊戲裡的存檔點,而睡眠是關機。
紀錄式的鏡頭在電影裡,像是遺失的記憶一般,喪失傳統敘事的方式——充滿雜訊的錄像可以隨意被快轉、重播。有時,攝影機像是被歐莉忘記,歪斜地隨意置放在茶几上,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一場二維表演,觀者與被觀者距離很遠;又有時,歐莉手持攝影機放大縮小,聚焦又失焦在太近的被攝者臉上。
除了畫面,記憶裡的遠近法也被顛覆了。丈夫的長相輕易被遺忘,而共產力量在心中留下的恐懼反射卻遲遲不消退。1968年,布拉格的春天來過捷克斯洛伐克,又被蘇聯的武裝坦克趕走。即便今日蘇聯解體、東歐民主化,歐莉的阿茲海默症不記得生活和事件,卻忘不了曾經對極權的恐懼。
紅色代表共產,紅色卻也滲透歐莉的生活,成為片中視覺上的主要基調——歐莉房間的地毯、她的睡袍、頂樓水管、浴室牆壁、腳上指甲油。紅色無所不在。
錄像有時是一種紀錄和幫助,有時也是一種監視和控制手段。
「他在看著我。」《失憶日記》的最後,攝影機被歐莉從樓上拋下,在空中畫出漂亮拋物線落地。毀壞紀錄可以被視為一種抗爭。
爾後,畫面又亮起,倒轉。「這是你,歐莉。如果你什麼都不記得,可以重看這個影片。」歐莉對著鏡頭說,彷彿鏡頭從來沒有被丟出去過。
這是一場遊戲,一切從頭來過,卻不真的重新開始。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影展時間|2024.05.10(Fri.)- 05.19(Sun.)
節目資訊|https://tidf.pse.is/2024TI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