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憂莫|我在找一種好好生活,也做好演員的方式:莫子儀的戲劇世界
近來在劇場、電影以及電視劇中,常常都可看到這位氣質有點憂鬱、溫文謙和的年輕男演員,在他安靜的外表下,似乎藏有深不可測的爆發力和野心──他是莫子儀。擁有豐富劇場經歷的他,也跨足電影和電視圈:他穿梭王嘉明多變拼貼解構的各個角色、也是林奕華顛覆經典之下的英雄小丑男人與女人;在電影中他曾演出深情的錄音師、也曾是憤恨不平的搖滾歌手。
私底下莫子儀樸素低調,喜歡一個人待在家。在我們訪問的過程中,他似乎同時思考、反省著許多事情,偶爾有些黑色的小幽默,但說話語調卻又總是那麼誠懇。
關於劇場:情緒與節奏
「劇場一直很吸引我,它是另一種表現生命、生活的方式。劇場可以是抽象、疏離的,對我來說反而可能更直接清楚,因為我們可以抽掉很多尷尬,或以抽象的符號來表達不知道如何捕捉的情緒。」
莫子儀與王嘉明導演合作多次,曾演出《膚色的時光》、《SMAP X SMAP》等多齣代表作。其中他很喜歡《SMAP X SMAP》這齣戲,結合九零年代的流行文化並解構多齣日劇,且融合當時一些台灣重要的社會事件。「是我成長的年代,充滿青春的回憶。」
「有一幕投影了很多台灣死刑犯的名字,另一邊則投影:『你們好嗎?』(挪用自岩井俊二電影《情書》裡中山美穗的台詞)沒有直接傳達什麼對或錯、快樂或傷心,而是一種回憶的思念。劇場常常可以用一種很簡單而不俗濫的方式來引起共鳴,這也是我覺得表演藝術珍貴的地方。」 「我個人很喜歡的,幾乎都是和嘉明導演合作的戲。其中有不那麼完整的、實驗性強甚至失敗的,但是這些創作的過程,以及嘉明一直不斷用不同元素來做故事的方法,是我很喜歡的,參與其中也很快樂。」
2007 年王嘉明的作品《殘,。》,也讓他印象很深刻。「總共有十二位演員,用音樂的賦格來做戲,類似音樂或舞蹈的概念,只是樂器是演員,對我來說是一齣純藝術的創作。」
「有時候我們創作者很容易耽溺於一個狀態之中,比如說我今天要做一齣戲關於『生命的殘缺』,可能會偏向負面的情緒,可是很多時候生命不一定只有一個面向,死亡中不一定沒有喜悅或平靜。」說到《殘,。》這部戲,莫子儀顯然有許多共感,也引發他一些對戲劇的看法與感受。
「在做《殘,。》的時候就是這樣,有很多好笑或有趣的東西,生活本來就沒有非常單一的情緒。《殘,。》很平實地把生命的狀態表達出來,沒有刻意的去添加什麼顏色,對我來說是很難得、動人的。嘉明的東西一直是複雜、矛盾的,但對我來說是真實的。」
而王嘉明也給予了莫子儀不少戲劇上的指導,令他非常感謝。「嘉明常常指導我說:『演員要注意的,不是情緒;而是節奏。』這點很特別,當然表演時情緒是很重要的,但有時候太執著於情緒,反而會陷在裡面──就像我現在想表達我在思念一個人,我說了再多再多的形容詞,可能都還比不過我唸那個人的名字時,突然停住或不動,來的有力量。」
挑戰音樂劇,「唱歌很快樂!」
莫子儀於十二月底將演出林奕華導演的四大名著系列最終章《紅樓夢─What Is Sex?》,這也是他繼 2007 年的《西遊記》之後,再度與他合作。
「奕華導演很懂得『形式』。他會挖掘演員的特質,很清楚他們身上有哪些不一樣的魅力,並把每個演員擺在適合的顏色上。他會看到一個小說的精隨,例如我們合作過的《水滸傳》說的是『男人』,並以一個大家完全想不到的方式來說《水滸傳》。這樣的形式有人會討厭、有人會很喜歡。改編故事可能人人都會,所以他選擇用很不一樣的方式來呈現。」
「和奕華合作,困難是一定有的,而挑戰的部分就是我們跟不跟得上他的想法,能不能在這樣的狀態下和他一起創作。平行創作的東西,若沒有一定的基礎就有點困難。」十一月初我們採訪莫子儀時,《紅樓夢》仍在排練發展中,他也坦承還不知道自己將飾演《紅樓夢》中哪一位角色,令我們更好奇林奕華導演又將如何改變與顛覆《紅樓夢》這部經典。
又他於十月份演出了全民大劇團《情人哏裡出西施》,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演出音樂劇。「雖然之前曾有過合唱演出,但跟音樂劇獨唱還是很不一樣。那段排練期間每天都在練唱,我把目標放在至少希望能把歌唱好。不過隔行如隔山,要怎麼唱好歌同時又演好戲,真的蠻難的,所以很佩服音樂劇演員。自己覺得最快樂的是,我發現唱歌真的可以改變心情,可能是那段時間每天都在唱歌,所以心情還蠻好的哈哈!」
莫子儀也擔任了瘋戲樂 Cabaret 之《今朝有酒今朝 Jam》的特別演出來賓,將演唱《情人哏裡出西施》裡的曲目。「瘋戲樂 Cabaret一年會做一兩次這樣的表演,通常是改編一些他們喜歡的歌,希文是一位很有才華的創作者,對樂曲做很多不同詮釋,而宏元則是戲劇導演,就曲目作一些有趣的安排調度。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透過音樂,和看表演的人們分享喜悅。」
演出了許多舞台劇的莫子儀,對編導也很有興趣,讀大學時他同時修表演、導演的課程,也曾每年都嘗試創作一部劇本。「身邊也有很多朋友開始導戲,雖然覺得目前我自己還能力不足,但仍希望有機會能嘗試,這件事情一直都放在心上。」
發揮影視魅力,渴望角色不受限
莫子儀曾演出電影《一年之初》、《最遙遠的距離》、《眼淚》等作品,以及演出電視劇《罪美麗》,並客串《妹妹》,影視作品也頗為豐富。他曾在樓一安《一席之地》中飾演搖滾歌手,以歌手趙一豪作為角色的原型,以 PUNK 的曲風來控訴、抗議,呈現叛逆和無所謂的態度。莫子儀也親自彈奏吉他,並獻上具有磁性的歌聲。
而於十二月即將上映的《相愛的七種設計》中,他飾演苦追前女友 Doris 的霸子,這部在視覺與色彩上也「充滿設計」的電影,犀利地呈現設計圈的真實黑暗面。在片中和飾演 Doris 的許瑋甯有不少對手戲。「和許瑋甯的對戲,重點是兩個人之間的攻防,很多動作都是『設計』和討論出來的,所以並沒有太多真正的肢體接觸。瑋甯非常的專業和投入,沒有任何的顧慮,讓對手信任地放手演出。」
問到現在最想挑戰的角色類型,莫子儀笑說是「喪屍」──「就是想玩一玩吧!其實在劇場裡可以挑戰的角色較廣,影像受外型限制較多。在接下來要上映的林靖傑導演的《愛琳娜》中,所飾演的角色對我來說就比較有趣,或者是之前和鄭文堂導演工作的一些角色,有些導演就會看見你不一樣的特質。」若有機會的話,他最希望能演出昆丁塔倫提諾的電影,也顯示出他活潑瘋狂的一面。
至於電視劇的演出,莫子儀認為演員常需要磨合期,和導演不斷配合,慢慢來抓到角色的演出基調。「其實也常常需要在外表上做改變,也有被要求吃胖、曬黑,『不要那麼帥』。我之前也曾演出 18 歲的角色,我現在已經 30 多歲了……除了回憶自己的過往,最重要的仍是觀察現在正是18 歲的年輕人。」
戲劇就是快樂與痛苦
最後我們問莫子儀,「戲劇」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
「戲劇對我來說,是快樂也是痛苦。我這一生追尋最大的夢想和目標,其實是『平靜的生活』,我覺得這樣的矛盾存在每個人的身上。一個演員承載了很多不同角色的故事,戲結束後又回到自己的生活,這樣來來去去多少會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不斷汲取自己的生命和感受。我其實也一直在找一個可以好好生活,但也能做好一個演員的方式,我現在不敢說我已經找到了,但我還在努力。很多時候我回到自己真實的人生……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把生活過好。」
好好生活可能是每個人的期望,對一位敏感矛盾的演員來說,也許更難、也許更複雜;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每一齣戲裡的莫子儀,才會吸引、打動到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