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
去愛吧,記得把門開著

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
去愛吧,記得把門開著

作者陳芷儀
日期10.07.2016

Y 是我室友,在飯店裡的小禮品店上班。還記得那天,我離開位於 Anchorage 的 hostel,歷經四小時車程後來到 Copper Center,在宿舍房門開啟的那瞬間,這位可愛的聖地牙哥少女開心地大叫:“I finally got a roommate!”,然後嘰哩呱啦講著她前兩個月自己一個人住有多麼孤獨云云。

她是個目測身高大約 160 公分左右、身形圓胖的少女,皮膚曬成漂亮的深麥色,有雙大得不行的眼睛,黑色瞳孔。原髮色是暗色,她把一半的頭髮染成金的,但只有綁起馬尾時看得到。她熱愛音樂,不管洗澡、上廁所、換衣服都要用手機放音樂,類型嘛,通常是一些甜美女聲,總之就是 pop music。

我自認是一個常常把房間搞砸的人,但自從和她當起室友,才發現其實我也沒那麼糟。Y 的櫃子裡有吃不完的零食,她說我如果想吃可以隨時去拿,不用特別告訴她,原因是 “Because there’s just too much.”。經過兩週的觀察,我發現她下班或沒班的日常生活,就是吃零食、睡覺、看電視和說謊——因為她總是謊稱自己那天要做運動。有一次,她躺在床上告訴我,今天下午想在房間鋪墊子做瑜伽。

“Do you think it works?” 她張著巴眨巴眨的大眼睛問我。
“Sure.” 我笑著說。結果,她那天把整個下午給睡掉了。

但她最大的謊言當然不是這個,而是那件發生在我入住第二天的事。我們正對面的房間住了三個男生,其中一個是我們飯店的廚師 N,他看起來是南美洲人,身高不高但五官深邃,有黑色落腮鬍,大笑起來時總讓我想起《冰原歷險記》裡的鼠奎特松鼠。那天,我下班後回到房間,發現 Y 側躺在床上看電視,而 N 則坐在床邊,時不時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肚子,然後笑得像鼠奎特松鼠。

待他離去之後,我問 Y:

“Hey, is N your boyfriend?”
“Haha, no.”
“Is he gonna be?”
“No, we are just really good friends.”(害羞地笑)

就在這段對話後隔沒幾天,深夜裡,男方哀怨地來敲門,產生以下這段令我匪夷所思的對話:

“Please tell me why you just dumped me like this, just like I am a piece of shit.”
(求求妳告訴我為何如此拋棄我,就像我只是一坨屎。)
“I’m dying to know the reason. I can change my personality for you.”
(我死都想知道原因,我可以為妳改變。)
“We love the same music, don’t we?”
(我們喜歡一樣的音樂,不是嗎?)(我努力忍住才沒有噗哧笑場)

後來,我和同事們漸漸熟稔起來,開始會聊些八卦,有天他們突然說起我室友。才知道,原來在他們眼中,N 是 Y 的前任,因為他們剛來時戀情打得火熱,常常手牽手晃來晃去,結果不知何方爆料女方在家鄉有男朋友,為了避免耳語流竄,兩人只好默默分手。這樣說起來 Y 也沒對我說謊,因為 N 的確不是他男友,也不是即將變成男友的人,而是前男友或小王。

只是男方跑來我們房間的次數越趨頻繁,他們時而溫柔親暱,時而氣憤糾葛,情節像是放在便利商店裡沒人買的 49 元言情小說。說實在,我想不通為什麼我能忍耐這一切,直到剛才我打開電腦想寫點什麼之前,Y 正好抱著 Amazon 剛剛到貨的電子琴走進來,而跟在後面幫忙扛琴的 N,在和她道別後說:“I will keep my door open.”。啊,I will keep my door open,就是這樣了,我突然頓悟。

下午四點,剛剛讀了楊佳嫻的《小火山群》,行李箱裡又帶著柯裕棻《浮生草》,和陳雪的《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在這個離家七千多公里遠、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原來是體內浪漫的文青魂使我寬容,是文學體察和理解了相愛的熾熱衝動,讓所有毫無邏輯和逼近於零的智商都變得可愛。所以隨便吧、就去愛吧,記得把門開著。

 

【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
阿拉斯加 Copper Center 的夏季,一個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距離最近的城市 195.4 英里遠,被生活狠狠甩開的生活。

 

【陳芷儀】
政大傳播所就讀中,一個理性時常壓過感性、熱愛自由與獨處的天秤座,寫散文、寫歌詞,偶爾亂寫點詩。觀察人類,寫人物專訪是最快樂也最痛苦的時刻。

#Copper Center #幾乎沒有天黑的地方 #陳芷儀 #阿拉斯加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陳芷儀 Rachel Chen
攝影陳芷儀 Rachel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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