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選書｜
已經消失的，往往最有存在感

作者BIOS 選書

日期22.05.2017

是枝裕和的《橫山家之味》裡，有個從來沒出現，卻無比巨大、安靜的角色。「是他讓全家齊聚一堂的。」十五年前，橫山家長子意外逝世；十五年後的忌日，全家帶著各自的傷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已經不在的，往往最有存在感。川本三郎的《少了你的餐桌》裡，每篇寫一項食物，香味混雜著與家人、好友、再也不會相遇的陌生人的記憶。當然，還有罹癌逝去的妻子。輕描淡寫著「好想再和你一起吃飯」，《少了你的餐桌》讀來彷彿一只滿是缺口，卻安穩裝著米飯的白瓷碗。

川本三郎原是《朝日新聞》記者，27 歲那年報導青年運動者殺害自衛官新聞，為保護已是嫌疑犯的受訪者引發軒然大波，遭到報社開除。但走過風風雨雨，《少了你的餐桌》裡的川本，已經成為「不喝啤酒，也不喝冰清酒，而愛喝熱清酒」的大人了。書裡的過去，少了苦澀及憤慨，有更多超脫事件、可以回甘的溫暖緬懷。

大概是習慣，書裡他總是一個人旅行著。鄉鎮之間，他走入陌生的小居酒屋，品嘗各種「居然會有啊」的料理。婚姻裡也需要獨處的時間，他輕輕一句，感謝妻子讓他一個人在外旅行，然後是更多更多獨自在外的邂逅。直到接近書末的〈熱清酒〉一文，他寫如何熱酒、如何準備下酒菜，儘顯對下酒菜的愛好。在最後，他說：

儘管有這麼多熱清酒和下酒菜的組合，卻有一項重大缺點，那就是一個人喝熱清酒一點也不好喝。常言道：「禮尚往來，敬酒對飲。」熱清酒就是要和妻子對飲才會好喝。

我想起詹宏志《旅行與讀書》：「獻給王宣一⋯⋯在這本書中的每一場旅行，都有她低調而堅定的身影陪伴。」或是焦桐：「秀麗過世後我覺得她越來越美，越來越清香、恬淡，聰慧靈活如茶味。」妻子離開之後，男人們勉力打起精神繼續生活。廚房和餐桌，往往成為懷念最直接，也最貼近生活的方式。一個人的生活，帶著未言明、也無法說出口的「愛」和情感，淡淡地在「不在」和「不再」之中徘徊。

《橫山家之味》的原文片名「歩いても歩いても」，是要繼續走的。《少了你的餐桌》，也還是得繼續用餐。說不出愛，還是來杯熱清酒或豆腐吧。川本三郎說：「只有豆腐的價錢和護理人員的薪資，不論如何調漲我都不會抱怨。」能和醫院相提並論的、提供救贖的，畢竟還是只有紮實且和生活一般恬靜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