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選片｜
魔鬼就在血脈裡：《宿怨》不只恐怖，而是恐慌

作者BIOS 選片

日期20.06.2018

恐怖片的外表下，《宿怨》是一部悲傷的電影。英文片名 Hereditary 說明了創痛的繼承，環繞在邪教及神秘現象，片中角色世襲的不僅是血緣，還有超自然力量。主要角色有艾倫祖母與她的女兒安妮，安妮的兒子彼得、小女兒查莉，和她的先生史蒂夫。把人物看作一個個「媒介」，我們更可以觀察片中邪惡的力量如何傳播。鏡頭以「屋子」「房間」與「屋子模型」作為視點切換，穿梭現實與超現實，也增加了冥冥之中有人在至高點觀察、引渡、制裁的氛圍設定。

故事從艾倫的喪禮開始驗證家族的詛咒：「祖母希望我是男孩。」查莉在結束祖母的葬禮後憂傷地說。只有查莉懷念祖母，因為整個家族都與神經兮兮的祖母非常疏離。安妮甚至可以說：「她是心機很重的控制狂。」但她同時又質疑自己：「我應該更悲傷嗎？」和《紅衣小女孩》裡的魔神仔一樣，鬼就在人脆弱、擁有心魔的時候來臨。

【提醒】以下有雷請斟酌閱讀

安妮生下兒子彼得時，她不讓艾倫靠近彼得，原因是「感覺到艾倫對彼得不懷好意」，查莉成了與祖母相伴的對象。查莉喜歡發出咋舌的 ZA 聲，喜歡畫動物的頭，甚至剪下小鳥頭當作自己的玩物——或許因此，由她開啟頭顱的獻祭再適合不過。故事裡的大魔王派蒙王（Paimon）為祖母一心想復活、為其服務的惡魔，祂身騎駱駝、人身鴨腿、手提三個頭顱的圖像也暗示了獻祭儀式的頭顱需求。

查莉對拼湊事物有強大的藝術力與好奇心。她遺傳製造模型屋母親安妮的天賦，相較青春期整天想呼大麻把妹的哥哥，查莉體內源源不絕的能量耐人尋味。但是即便如此，在整個祖母的計畫裡，查莉仍「沒有資格」進入儀式。在祖母的計畫裡，女兒、孫女都只是移動的旗子，好讓邪惡復生在男體裡。

派蒙王要尋找的是男體，這也讓人不禁想到恐怖片常出現的陰性賤斥，套路一般地，無論是電影或惡魔世界，人們都喜歡看女性死得很慘。在這一場邪教遊戲裡，查莉看似開啟一切，但她也只是宿主，以她為棋子開始的這場抓交替的惡魔復活運動，在邪惡的力量中，女性終歸是祭品。男體女靈的暗示，還有片中反覆出現的「ZAZAS」所指向的著名雙性戀者 Aleister Crowley，是否為導演刻意想提醒人們對「雙性別」的惡意、或是對性別混亂的批判，這點就留給觀眾自己思考了。

相較普羅恐怖片，《宿怨》用燒腦結構打出了一條血路，我們必須來回深思才能發現其中的因果關係，然後在豁然開朗後為導演埋下的線索頭皮發麻。每一句台詞都暗藏著打開真相的鑰匙，在這點上顯示出這是一個擁有深度劇本的類型片，並非單靠恐怖元素博君一嚇。當然也有驚人的片刻召喚起身體內的噁心，成功達標了恐怖片締造環繞於生活恐怖感的門檻：螞蟻群聚的密集恐懼、火紅色象徵的燃燒裂痛、以反覆的 ZA 聲讓人懷疑有鬼在背後咋舌、床頭背後有人⋯⋯等。以驚悚節奏進行的剪接與運鏡，也有很出乎意料的表現。

但差強人意的或許是女主角 Toni Collette 的表演，過去她在喜劇片有很好的成績，或許是埋線在恐怖片裡的喜劇節奏難以拿捏，以致她在詮釋焦慮的收放與拿捏間有些失準，相較之下小女星 Milly Shapiro 自然陰森的形象更深植人心。看完電影，我們只要聽到舌頭的 ZA 聲便會不寒而慄。

這部片製造的不是恐怖，而是恐慌。看著殘酷正在發生，那一點疼痛的東西怎麼似曾相似。殘酷的是愛底下的暴力暗流：當媽媽說出「我根本就不想當你媽」的時候；當家人有難時選擇視而不見。電影內導演不斷強調房子裡的模型房子，安妮不斷細心雕琢的模型玩具屋，其實就是她內心的可怕家庭。即便她逃出了原生家庭，但已經留下的矛盾如同詛咒的契約，母親的鬼魂就在「屋子外」猙獰監禁著她。安妮從小家庭功能失調，面對一心「想把魔鬼塞進自己身體裡」的邪教母親她努力逃開，極力想擺脫的命運卻隨著她的怨恨一起回來了，結局顯示我們對母親的恐慌，也明白一個母親雖然尷尬且生疏地愛著你，但也盡力了。母愛內建並不天然，聯繫著家族矛盾的災難，才是最無法令人擺脫、摧毀身心的恐怖片。

最後提供一點看片提示，這是一部大量使用邪教符號與神秘文字的電影，家中的各個角落都留下了線索，以下關鍵字幫助更理解電影（有些是難以查證的神秘學符號，盡量以電影的角度理解），保證不爆雷，但是可能影響觀賞樂趣，請斟酌服用。

關鍵字 ZAZAS
扎扎人，土耳其東安那托利亞的少數民族，原先的扎扎地區因經濟崩潰大舉移民至土耳其或歐洲的大都市。大多數的扎扎人都是穆斯林。但在電影裡指的是神秘學界裡叫做 Aleister Crowley 的人，Crowley 在他生前的時候得到廣泛的惡名，被批判爲一個毒品試驗者、雙性戀和個人主義社會評論家。他被大衆媒體抨擊爲「世界上最邪惡的人」，他有個女兒叫 Zaza。

關鍵字 Satont
贊塔尼，是個家族姓氏，也是一種靈媒的儀式咒語，被用來命令死者回到精神世界，在電影中有關鍵的效果。

關鍵字 Liftoach Pandemonium
這個詞出自 John Milton 著作《失樂園》，指涉難以逾越的獻祭力量，有「為惡魔開路」的意思。

符號 Paimon
派蒙王，為片中的惡魔象徵，在男性的身體裡可以復活。為所羅門王 72 柱魔神中排第 9 位的魔神，長著女性的臉和男性的姿態，戴著鑲有寶石的王冠，騎著一匹單峰駝。他在科學、藝術、秘法方面造詣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