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平安，用春畫吧：浮世繪觀摩情愛，也讚頌生命起源

編按：浮世繪中的「浮世」在平安時代寫作「憂世」，源自佛教厭世觀，勸世人「人生苦短，何以忘憂」。從縹緲享樂的春畫觀看浮世繪是一值得深入的角度，鑑賞春畫，不僅是感官肉慾，從枕頭、棉被、淺草紙、屏風等細節，都有其細膩安藏的符號。表達體感的喜悅之餘，春畫之所以成為浮世繪重要的部分，除了工藝精細，需要三個師父的技藝才能完成，在當今日本社會，幾乎沒有人可以做到。除了文化保存，春畫也紀錄了日本江戶時代的情慾觀，閨房非秘事，攤開紙張，在春畫的觀摩中忘憂交歡。本文摘自《春畫》一書。

春畫的用途

江戶時代製作的春畫，數量據說約有兩三千件。

春畫最主要的使用目的是觀賞，與現代不同，在當時並非是見不得人的作品。

然而，畢竟因為「有礙風俗」而禁止銷售，所以也不是毫無罪惡感。只是在明治時期引進西方倫理觀念之前，日本人對性抱持著自在寬大的態度。

在鄉下地方，男子潛入女子房內偷情，或是在廟會當天尋歡作樂，司空見慣，不值得大驚小怪。連在江戶城的長屋，每戶之間僅有薄薄的一牆之隔，所有房事街坊鄰居都聽得一清二楚。混浴澡堂的浴池，好色無禮之徒橫行無忌，所以黃花閨女入浴時，前後必須有女僕隨行保護。

此外，男性人口過剩的江戶，僧多粥少，即使是一般女性都人人搶手。普通人家的姑娘可從異性絞盡腦汁撰寫捎來的情書當中，揀選中意的情人。有些聰明的姑娘會在精挑細選之後，再行決定。婦女即使被休仍然人氣不減，所以毫無顧忌地出軌偷情。丈夫面對妻子偷漢子，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當時討老婆不易，妻子憤而離家反而麻煩。因此，當時留有不少這類川柳詩句。

貌若潘安的男子也是不惶多讓，當時稱為「若眾」，深受男女雙方的歡迎。在稱為「陰間茶屋」的男娼館當中，同時接待男女賓客。

春畫當中，也可見到若眾和男性的交歡場面，或是女性、若眾、男性三方一起辦事的畫面。

所以，在這種社會背景下，鑑賞春畫的方法並非一人偷偷摸摸獨享，而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男女老少，不分貴賤，多人一起欣賞。此外，春畫亦是同床共枕的男女所參考的性技巧指南。例如上圖，丈夫正向黑齒妻子展現租書店租來的春畫，誘惑催促她趕緊辦事。

大名諸侯或富裕的商家千金，嫁妝中甚至備有肉筆春畫繪卷。這是父母希望女兒能夠觀摩春畫學習房中術，好刺激性慾早生貴子。

此外，春畫又稱為勝繪，具有平安符的功效。商家在倉庫擺放春畫，保佑建築物遠離火災之外，甚至會放置除蟲劑，以便能夠長久擺置。武士則為了祈求武運昌盛歷久不衰，暗地在鎧甲櫃中擺放春畫。

這項習慣據說到日俄戰爭時仍然留存，有些士兵會在鋼盔中藏有折疊的春畫，祈求槍彈不侵。

筆者曾經聽聞祖母提及太平洋戰爭時，習慣在神社護身符當中塞入妻子、未婚妻、情人的下體毛髮，祈求士兵能夠平安返鄉。

由此可知，自古以來，日本認為男女交合的「性」，才是延續「生」的力量。

【浮世繪的技法】

雕毛
提及春畫的毛雕，真是精采絕倫，因為雕版師能夠如實重現不規則、波浪狀的鬈毛或是紊亂垂散的髮絲。手藝高超的雕版師，據說能在一公厘中雕出三根毛髮。而且據說手藝未達到這種程度的雕版師，根本接不到製作春畫的委託。

蚊帳
常言道：「朦朧之中，更顯女性之美」。羅紗、現代的蕾絲紗簾具有若隱若現的效果，當時的人也深諳此理，錦繪中常見隔著紗簾或蚊帳描繪女性。可是，說起來簡單，下刀鑿雕卻是難上加難，必須順著一定方向、連續均等地雕出極細的線條。不同於雕毛，其作業面積大，需要長時間的專注力。

紋身．刺青
雕出紋身有何困難？各位可能不是馬上就能明白。確實，畢竟還有其他更多更精細的圖案。然而，為了營造紋身的質感，不能使用輪廓線，而是以點描的方式來表現。

銅版畫等凹版技術只需打洞，就能夠簡單表現點描。然而，木刻版畫是凸版技術，必須鑿去周圍的部分只保留點。如果一不留神，手滑鑿掉了點，就得全部重來。

豆判
豆判比明信片還小，但是畫面之精緻令人難以置信。如果當時的主版能夠留存至今，真想親眼瞧瞧。不過比較可惜的是，通常版木無法再繼續增印時，就會刨平表面雕製新作圖案。

版木選用堅硬、適合精雕的櫻花木，為了預防纖維捲翹，必須經過多年乾燥的工序，所以版木造價昂貴。再加上體積龐大，占據空間，不可能留下所有的版木。都是加以再利用，所以幾乎沒有留存後世。筆者曾經詢問江戶時代經營出版商的家族，即使暢銷作品的版木曾經留至後世，恐怕都已在關東大地震時毀損殆盡。

豆判這類小型作品，有些甚至只有兩張名片並排的大小，能夠藏在袖中或胸前攜帶外出，隨時可和友人分享。豆判作品中，有些是大判錦繪或繪曆的縮小版。

製作袖珍物品，需要精準的雕刻印製技術及專注力，日本人這種驚人的能力，也發揮在現代公仔的製作上。

豆判。左圖：折疊如蛇腹狀的冊子；右圖：卡片形式，八張一套裝在袋中

版漸層
版漸層是在部分色版上，進行斜雕，再砂磨邊界，所以版木和紙面的接觸面會呈傾斜，形成顏色深淺不同的漸層效果。

刷版師則會控制拓擦板，透過不同的力道，營造漸層的面積。這項技法，充分考驗雕版師和刷版師的功力高低。

一字漸層
效果的營造不是透過版木，而是交由刷版師調整漸層的深淺，屬於「刷漸層」的一種，畫面呈現直線漸層的稱為一字漸層。

刷版師將顏料和水直接置於版木上，手持毛刷直線刷開顏色，打造出水平方向的漸層效果，再擺上畫紙套印。這種技法，常用於名勝風景畫的天空部分，營造畫面的空間深度和趣味性。

任意漸層
和一字漸層相同，是交由刷版師調整的一種「刷漸層」。雲、水面等不規則形狀的漸層，透過調整顏料和水的分量進行套印。套印每一張都必須在版上重複漸層作業，一天一至兩百的印製分量，要達到全部相同漸層，是難如登天的技巧。

東洲齋寫樂《第三代大谷鬼次的江戶兵衛》復刻（安達傳統木刻版畫技術保存財團提供）

《春畫：從源流、印刷、畫師到鑑賞，盡窺日本浮世繪的極樂世界》

 

 

 

 

 

 

 

作者： 車浮代
譯者： 蔡青雯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