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樓上的嬉皮與笑臉男,適合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地方
「威力彩上看 31.2 億,民眾滿手鈔票買到手軟⋯⋯」
拿著熱騰騰的威力彩,我們晃蕩在大安區的夜晚,準備找個地方,坐等一夕致富,說著明天不去上班了,要先飛哪個海島國家、在哪個蛋黃區買房子⋯⋯忽然覺得此刻自己內心富足,法喜充滿。走到這幾個月我們常來的咖啡店,老公寓裡的二樓是「樓上的嬉皮與笑臉男」,顧名思義,上樓以後,通常會看到一個看起來放飛自己的長髮男子與一臉在笑的男子。
嬉皮男像從胡士托音樂節出來的人,他喜歡《大象席地而坐》,看粉專他寫的字真是個憂鬱又溫柔的人;笑臉男不笑的時候很像小混混,笑的時候又忽然回到十七歲的荷頓,他笑不出來的時候真的不要勉強他。店裡放著很棒的台灣樂團音樂或老英搖,〈Bitter Sweet Symphony〉〈Song 2〉,接在後面的如果是 Nirvana、Led Zeppelin、Deep Purple 就太棒了,有時歌單一系列放下來簡直讓人想起混合著嘔吐物、暈眩昏暗的燈光、混亂的舞步中有甜美的酒、凌晨兩點 shot 買一送一的 Roxy 99。
那時候我們非常喜愛用 SoundHound 蒐集不同 DJ 的歌單,不曉得為什麼在放〈Don't Look Back In Anger〉與〈Sweet Child O' Mine〉時一定要大合唱,地下室吐一吐之後,人們上去抽菸、在旁邊的永和豆漿把剛剛吐的吃回來。我在那裡見識過許多有趣的人,那裡不只有打扮很潮、抽著外國菸的年輕人,舞池裡有長得像舞棍阿伯瘋狂跟著重金屬甩頭的大叔、也有穿著碎花洋裝的阿嬤在一旁靜靜喝琴酒。
Roxy 99 是一個像收容所一般的地方,穿著西裝來這邊的男子通常都是痛恨體制的上班族,穿得很辣的女孩子來這邊一下子就想走了,因為那濃濃的魯蛇、激昂的憤怒味道,實在刺鼻啊。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 Roxy 99 了,只能是還在金山南路上的 Roxy 99 啊。我好奇他們要去哪裡才可以享受這麼沉淪的夜晚。回到 2020 年,我們一步步踏上離操場不遠的這座老舊階梯,這個空間前身本來也是咖啡店,但是店主換了以後,整個空間的氣味都不一樣,當年 Roxy 99 用真摯抵抗混沌的樣子,也是樓上的嬉皮與笑臉男。真希望台北有更多,這種不是只有潮青跟水水會來打卡的咖啡店。
記得以前如果向 Roxy 99 的 DJ 點歌,大概有九成他們不會放,但如果放了就會有被寵幸的喜悅。這間店也有這種隨性但不隨便、有點貓派的浪漫。
那晚去也點了啤酒,啤酒要自己去冰箱挑,有次我還自己開瓶。覺得付錢是老大的客人去那邊會很受不了,因為這個空間就誰都不是老大,比較類似,一來一往,交個朋友也無妨的感覺。於是這裡很適合當作台北市中心一個想逃跑一下子、糜爛一下子的地方。我們就坐在情人雅座沙發區(我都這麼稱呼它),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空白的時間也不尷尬,關係很自在,也不必要硬是填滿。
這間店整體的陳設,大多是老東西,我很害怕那種用超貴的古道具砸錢裝潢起來的店,台北已經不缺非常想刷存在感用裝潢說哈囉我在這裡喲的咖啡店,還有一種是擺個老燈掛上乾燥花東西很漂亮但很難吃的。慶幸這裡的沙發就是那種感覺路邊撿得到、坐起來又舒服的,有時忍不住當自己家臥躺,起司蛋糕也沒有什麼華麗的外表,就是起司蛋糕。這是一個有點類似哆啦 A 夢時光機的地方,進去好像就可以拋下外面的時空,工作再見,人生掰掰,還沒繳的信用卡,莎喲哪拉。然後我們就有一份懶散且完整的時間,只留給同桌的,重要的人,完成一次高品質的相處。
最近他們進了一台格鬥天王電動機,坐上去才發現我根本電動白癡。空間裡放置裡許多小小的自由,電動機、經典黑膠、角落有多肉植物⋯⋯並不求俐落乾淨,但蔓長的樣子,反而讓空間活起來。
九點一到,我們沒忘對獎,真可惜,我們又跟頭彩擦身而過了,而且聽說頭獎在大安區,真的是只有幾百公尺遠啊。鄰桌也發出感嘆聲,是嬉皮男與他的伴侶,他看向我們這桌:「我們包牌,也沒中⋯⋯」笑得很心酸。
嬉皮男與笑臉男是在金門認識的,笑臉男從台北去金門唸書,嬉皮男本來住金門,一起回來做這間店。笑臉男都住在咖啡店裡,兩張椅子合併在一起就睡覺,他說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其實這個咖啡店的租金應該很可觀,我可以十拿九穩地說這裡應該每個月都還在負債,也不知道他們幹嘛要做這麼笨的事,有時候下午去根本沒有兩桌。當時笑臉男還在一邊看著《正常人》。
其實我覺得,喜歡這裡的人,都像是那天買彩券槓龜的我們,多少有點煩膩這城市裡每個月用半個月份的薪水勉強支撐起來的生活,幻想致富,但幻想破滅也只是再喝得茫一點很快就好起來,隔天還不是乖乖去上班。
如果你也是這樣的人,適合去那裡耍廢發呆,但懇請留意音量,命苦的研究生們還在那裡寫論文。
【小地方】
一些我想冷靜的時候去的地方⋯⋯有點複雜的心情,我希望不要太多人去,以免沒位置,但又害怕這麼怪的店很快就會倒,所以還是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