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是場戰爭儘管都為了愛

書寫是場戰爭儘管都為了愛

作者孫志熙
日期07.01.2013

天冷了,情緒同步產生適切的物理反應,已不再像熱天時候坦然舒張,而是稍一扭擰便顫出水來了。體液氾濫的傷感夜裡,赫然驚見的又是寫給陽子,那篇出處雖不可考,但被廣泛視作荒木經惟對亡妻深情傾訴之悼文,不管何時何地重讀,都總只有眼淚一條出路。這則大師夫婦軼事,早成為當代最津津樂道的攝影界經典美談,並且在情人與情人的床頭之間反覆流傳,見證了一任任的午夜孤思淚後是否更形悲壯,終於轟然矗立為一座淒美浪漫的黑市情感地標?

又再讀起少不更事那時,從聯副收藏下來的那篇散文詩,時光的紋理一下子顯得無比澄明,又是好一篇條條應驗的預言之文,倘若情愛與人生際遇都早被寫盡在字裡行間,重蹈覆轍未止的我們,如何活出一點卑微的新意?

誰也曾在翻閱鍾文音後,凝聲正色道:這是惡魔之書,讓妳墮落在哀豔糾葛的無間地獄,就是這種書把妳變成這樣的。我答不上話,震懾於所認知的真誠書寫內心之善,是可以被詮釋成與其極端對立的誘騙眾人心志之惡,然我卻不能反駁,甚至無法堅定斷言他所說為錯,一如女作家也曾被指責寫作僅是出賣感情的一種,面對這樣的質疑,我們只能同表失語的沉默?

然那些與時俱賤的傷感從不是別人強加,全都是自己要來的,自找自討還津津樂道,我們要不是名獨孤老兵,逢人細數胸前的愛之國勳章,要不就是在哪個玄妙機緣下達成協議,讓自己攤成一張緘默的和平條款,選擇相互制約的穩定,即意味著必須捨棄奮勇與激進,白紙黑字明文規定了僅能擇其一。情世太平的好處是可以將心神傾注於嘴角,集中全副火力去發笑,然後使用這些可再生的環保熱能,一吋吋熨平老皺曲摺還有悲憤。但條款是否有時間效力或終極可行性?我總感覺生活的真相比較接近於半利誘地拱你簽訂,又半威脅地唆使你毀約,同時教你認識以坦誠做為生存信仰,真是極其自私蠻橫的行為,尤其當你準備誠摯地書寫,儘管目的是增進自以為是的利益與和諧,就好比爭吵,到底是溝通理解的進程,還是將關係推至臨界點的火線?

我只知道每場書寫都是自身的拉鋸戰,文字又太容易成為濫殺無辜的毀滅性武器。就像愛,既溫煦也殘虐,既求自保,也終究慷慨赴義,它能是潺流的柔水,亦會是發發斃命的砲彈。但不愛何以延續生命?不寫何以證明思考存在?世上若永無兩全,那麼我仍然必須寫,我仍然必須愛。

 

【專欄簡介】
形似狀聲體,訴說一點癢與一點痛,含糊不清並且語焉不詳;神若參透式的表現主義,超脫理性與客觀論述之外,是不可知論以及心照不宣,謹以肉身為文本,闡述反潮流的異端邪說。

 

【孫志熙】
曾任《CUE電影生活誌》、《SCOPE電影視野》主編。現從事專欄與文案寫作、短片推廣、獨立製片、跨國當代藝術組織台北組頭、地下電台主持人等,擁有多重身分與很多款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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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孫志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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