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們沒有在一起
春暖花開,適合談場老式的戀愛。
緩慢而膽怯,清純卻炙熱,宛如初戀。
想愛人,想被愛,想人生若只如初見。
然後,就又想起了,那些曾經以為能一起走向幸福的人。
那時,我還很年輕,一切尚未發生,事事仍然有希望。相信愛情、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只要肯努力,命運會給我一些不錯的回報。
我的確得到了我的回報,只是結果不甚理想。
當時我踩在青春的尾巴上,從不按時起床,晝伏夜出,糟蹋時光,任性而偏執,直到遇見他。
遇見他,我才知道,原來我忙碌的生活中,還有許多快樂的事情值得做,原來我也有說不完的廢話,原來我也能夠全力付出、輕率相信,或是輕易地被壓碎。
原來,我也願意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願意為他作飯奉茶,只求他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說一些話。
我們確實說了很多話,以至最後無話可說。
當時我們彼此都忙,見面時間少,簡訊、電郵,一寫就是幾百字、幾千字,彷彿撰寫組織龐大、結構複雜的史書,以為故事永遠都有下一章,永遠不會寫到結局。
故事走了三年,史書成了斷章。
不是我們選擇了結束,而是結束找上我們。
我們對未來的理想,出賣了我們的愛情,現實的大浪打來,王子和公主各自逃難,在兵荒馬亂中離散。我們曾以為我們正在共築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後來才明白,我們只是坐在斷壁殘垣中的窮光蛋。
直到現在,朋友們問起我們的分手,他做錯了什麼,我總是回答:「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朋友總羨慕我們自然而平和的分開,他們不知道的是,最恐怖的舊情人,就是什麼事都沒有做錯的那種。
沒有出軌、沒有第三者,就沒有永不連絡的藉口。
沒有恨的理由,沒有忘記的權利。
過去的他,困在我記憶裡,走不出來。
他伸出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摸索著出路。
於是,所有他碰過的地方,都開始有了他。
過去,我搭捷運通勤,從捷運站到我家的路上,有著許多暗巷,當時只要我晚歸,他就要求我打電話給他,一出捷運站就打。
他說,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走回家,若發生意外,他便可以馬上想辦法。當時覺得,這不過是想聊天的窮酸藉口罷了,和喜歡的人說話,反而會分心而更容易發生不測吧。
現在,我一樣晚上十一點多才走出捷運站,一樣一個人穿過那些暗巷回家。上週,我撐著傘,在深夜裡徒步,突然很想發問──如果我摔進了下水道、如果我遇見可怕的搶匪、如果這街上有幾個色狼,我該找誰求助?
如果我就此消失,誰會來找我?到何時才會來?或者,會不會根本就沒有人發現我的消失?
他走了以後,我的人生就剩下一場孤獨的戰爭。
我的人生暫時不會有煩惱了,因為我終於失去了他。
那些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不過就是個粗製濫造的騙局,然而戀人們卻又如此喜歡這些顯而易見的謊。
他的確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他只是離開了我。
離開了我,留下彼此,各自面對著不可違抗的世界,以為光明燦爛,鳥語花香,卻只剩匆匆忙忙,各自為安。
他的人生,只有很短暫的一段時光,曾經屬於我。
我卻必須用上我的一生,來遺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