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徵文》築地竹地之晨

那是一個炎熱的早晨。

走出地鐵站，撲面而來的海鮮味淹沒鼻間，預告著東日本最大的魚市場帶來的華麗饗宴。那時已是夏天的尾聲了，熱辣辣的陽光還是毫不留情地打在後頸，才九點多呢，忙碌進出的拖拉機從身邊不斷經過，行進的震盪在腳底形成穩定的節拍，穿過一箱又一箱剛從港邊運回的漁獲和來去的工作人員，長長的人龍就在眼前蜿蜒開來。

排隊是來到築地朝聖的觀光客面臨的第一課，人們往往不惜在此等上三四個小時，只為了一嚐傳說中全日本最新鮮甘美的生魚片。與同行的友人聊著天，撐起傘、輪流躲在對方的陰影下乘涼，想各式各樣打發時間的遊戲，貼心的店家更為排隊的人群奉上冰水，統計人數之際還向我們說一聲：「辛苦了！」讓人感到一陣沁涼，等待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熬。

市場的店鋪是一排一排的矮房子，比較有名的就是幾家壽司店與玉子燒，旁邊則是幾家雜貨店或者賣海鮮食材或乾貨的店家。築地市場裡，店家提供的料理與服務並不算頂級，就是新鮮而已，我們所點的握壽司套餐三千三百日圓一套，換成台幣雖然接近千元，但以日本的物價來說，大概等於我們五六百元的價值而已。

店裡的師傅與工作人員是極其親切的，才剛坐定，熱抹茶與毛巾便準備在眼前了，涼涼的冷氣在身邊吹送，洗去了所有等待的疲憊，可以全心全意來迎接即將現身的握壽司大餐，師傅知道我們是台灣人之後，立刻轉頭告訴另一位師傅，並切換到中文頻道，一邊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向我們問好，一邊快手快腳地送上第一個握壽司。

握壽司店所謂的「板前」有點類似坐在吧台的感覺，除了可以看到師傅捏出握壽司的過程之外，還可以與師傅聊天、點自己最喜歡的口味。築地市場的壽司大多是不點芥末、也無須沾醬油的，雖然店家依然會送上調味料，但那天每每師傅發現我們有任何沾醬油的意圖，便會用可愛的中文說：「不腰沾將油！（喔他是說不要沾醬油）」的確，生魚片自然的甘甜與醋飯微酸的氣味已達成完美的融合，再不需要任何的調味料介入其中，破壞這巧妙的平衡。

同行的同學會一點日文，便與師傅愉快的聊起天來，師傅問我們「一口」的中文怎麼說，學會之後再度轉頭與身邊的師傅分享，隨即在每送上一個握壽司時都不忘叮嚀我們：「一口、一口！」要我們一口吃下握壽司，享受完整的美味。這樣一個握壽司剛吃完、另一個又送到面前的愜意時光持續了幾十分鐘，送上最後一道軍艦壽司時，師傅拿出菜單（！竟然有這東西，我還以為只有套餐）一一詢問我們最喜歡的口味是哪一樣，原來還有一道隱藏菜色，是客製的握壽司，只要店裡有的都可以點，但我早已飽得吃不下啦，旁邊的同學倒是個個躍躍欲試，欣然收下我吃不下的份，多點了一個鮪魚肚握壽司。

那天，所有想像得到的口味的握壽司都在眼前現身一輪了，離開前再喝一口滋味道地的抹茶，香氣將飽足感輕盈地化開，滿足地與師傅道別，魚貫步出來時那扇小小的、舊式的格子拉門，築地的蓬勃生氣與人情味，已在心中成為一幅活潑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