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微創 ╳ BIOS|大師講堂電影職人篇──燈光指導陳志軒(下)
(接續上篇)
經過 10 年磨練,他在 2010 年參與《命運化妝師》時正式升為燈光指導,而先前《艋舺》的拍攝經驗,則帶給他特別顛覆性的成長,「和攝影師 Jake 在觀念上一開始有點衝突,我原本認定國外攝影師不那麼了解台灣文化,所以我打出來的燈光跟他想的不同,但有時衝突是好的,可以互做調和。第一週拍完去看 TC,我就能認同他的理由,他是想用色彩來讓那個時代的富麗輝煌跳出來。」陳志軒說,因為台灣拍過的年代戲都偏向深沉、灰暗,直到那次合作,才讓他跳脫過去傳統藝術片的調性,並且發現在夜戲時,環境裡的霓虹燈和車燈實是影響最多的光源,而不是非得制式地模擬月光不可。
了解導演之前的作品、揣摩他喜歡哪類的東西、分析劇情氛圍,這些都是陳志軒的準備工作,「我讀劇本時每場戲都做了滿多功課,場次之間怎麼連結,會在開拍前就設定好,我不會到現場才做燈光的調動,就不會浪費大家時間。」電影場面有早中晚之分,一天當中,每個時間光線的顏色、質感都不同,需視現場環境適合什麼光源,去還原它而不是重新創作。舉《KANO》一場球隊夜間練習戲為例,考量到時代背景,不該存在燭光以外的光源,而陳志軒又不喜歡所謂的「月光」,他轉而模擬城市中的散光效果,先將一層淡淡的底光鋪好,再輔以很多蠟燭來營造氣氛。之所以能有迅速精確的判斷,都是經驗累積,之前他拍攝學生短片《下落村的來電》,為了呈現整座村子被偷電的狀況,他發現只需打一個飽足的底光就能非常自然,更重要的是因應攝影機特性做調整。「現在很多年輕從業人員是畢業後直接做燈光師、攝影師,但他們對技術本位並不了解,就像吃一碗米飯,卻不知道米是哪裡來的。有人會往回想、鞏固基礎,也有人不覺得要去了解助理做的事,我覺得還是要有進階式的訓練。我們來自底片時代,很少去看 monitor,光比還是眼睛看比較準,數位的範圍太大,出來的東西都是平的,現在很多攝大助沒看 monitor 就跟不了焦,但我們以前的訓練是靠絕對距離感。」數位化之後由於機器感光度提高,有人開始認為燈光不重要,但絕非如此,當光比更不好抓,要怎麼遮、怎麼做出層次,都是專業學問。
拍電影是工時極長的職業,必然會壓縮與家人朋友相處的時間,堅持投入這個行業的人,總會不可避免地感到孤單,「其實真的很苦,但你要從中找到樂趣,把它當作一生的事業而不只是工作,我是因為熱愛拍電影而拍。」去年,陳志軒在家鄉澎湖拍攝《落跑吧愛情》,除了能在最熟悉的環境裡怡然自在地工作,也因身為當地人,而有更多資源、福利可供運用,讓拍攝更順利進行,「覺得有幫到導演和攝影師的忙,所以蠻開心的,更滿足的時刻就是看到電影成果,特別是在工作人員首映場,看到大家的反應會讓人更感動,每個畫面都充滿當時的心情和回憶。」他接著想起《KANO》殺青戲那天的情景,當劇組上下看著數月以來的側拍花絮,所有人都激動地流下眼淚,畢竟拍片是長期的同甘共苦、每天生活在一起,對團結而有向心力的劇組來說,片場已經不存在組別或階級的觀念,大家是共同體,再苦也能一起撐著。
多觀察、多體驗不同的環境,這是陳志軒自我前進之道,他之所以熱愛拍電影,是因為想法可以不受侷限,「有的劇本非常平,但鏡頭跟燈光可以針對每個演員的特性去設計,這就是可以玩的東西,當劇本沒那麼跳,就要靠運鏡來吸引觀眾。」在燈光或者任何技術領域,固然有師傅傳授的經典招式,但仍然可以靠自己的思考達成一樣的效果,就算只是小小的助理,也能找到自己的方式來完成每一項工作,甚至是現實生活中無法講的話,無法實現的事,都能在影像中被創作出來。「很多燈光人員會把自己當工人,但其實不是,我們可以做出很細膩的東西,這是當電影人最棒的地方。」距離拍攝現場不遠處的校園林蔭下,從業 15 年的陳志軒下了這樣的註解:所謂電影夢,是夢想藉電影還原理想中的生活。
【in微創 ╳ BIOS|大師講堂電影職人篇】
近年介紹過不少新生代導演,顯現的是台灣電影青春朝氣的一面,然而新生的芽尖之下,都是仰賴無數從業人員築成枝幹,擔任強韌厚實的中堅,撐托起整座產業,該是時候令他們獲得多一些目光與關注。本系列專訪了十位術業有專攻的電影工作者,有的自片廠起步,有的是學院背景出身,資歷橫跨八〇年代至今,即使在攝製領域的職涯中他們慣於退居幕後,卻有許多經驗、故事值得以文字和影像記述,關於拍電影的種種,以及他們深愛電影的人生。
【孫志熙】
曾任《CUE電影生活誌》、《SCOPE電影視野》主編。現從事專欄與文案寫作、短片推廣、獨立製片、跨國當代藝術組織台北組頭、地下電台主持人等,擁有多重身分與很多款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