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有花|龍膽花:孤冷峭壁,生長出治癒的可能
今年的冬天不太冷,至少比過去幾年都暖和。週六下午有個空檔,女友說附近影院上映《大象席地而坐》,於是就買票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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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發生在中國北方城市,時不時飄著雪混著雨,重工業與破敗的小樓房,架起了整部電影的畫風,四位年齡不一,個性相差甚遠的男女,不約而同的面對人生最挫敗的一天,束手無策。最後他們都想去看看那隻滿洲里的大象。
「園裡有一隻大象,牠就那邊坐著,任憑周圍的人不管是丟食物,還是那長棍刺牠,都不為所動,不聞不問,坐在原地不願意站起來的大象。」
面對排山倒海、接踵而來的潰敗,四個孤獨的靈魂,好像即將變成那隻席地而坐的大象,終將無力再去反應,心裡是一灘死水,露出那種空乏的眼神。
近四個小時的電影,堆疊了厚重的抑鬱,所幸電影並沒有收在絕望中,而是用一聲奇幻的象鳴象徵生命的奮力,給我們留了想像空間。
電影裡北方小城區雪景凌亂,人們都穿著厚重的外套,嘴裡呵出一團又一團的白霧。片中沒有艷美,一片冷冽慘白色調,讓我想到了龍膽花,一種生長於海拔 400 米至 1,700 米的地區,非常耐寒的花。
記得第一次看到龍膽花,就被她寶藍色花瓣給吸引,在植物界裡,藍色算得上是非常珍少的顏色,很快就成為我的愛花之一。生長於常年風吹雨打的高山絕壁、直觸藍天的龍膽花,被人們形容是寒冷孤寂高山上的藍色精靈。
植物耐寒算不上稀奇,但龍膽的故事環繞一種「靈藥」氛圍,有可以神奇治癒很多病症的意象。「龍膽」這兩個字,在形容其做成藥後,滋味很苦,其味道如品嚐龍的膽汁一般,她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植物學家稱之為「植物活化石」。在中醫的紀錄中,龍膽花盛產於高冷的西藏,是一種清肝利膽、清熱解毒、降火之功效的良藥,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記載:「性味苦,澀,大寒,無毒。主治骨間寒熱、驚病邪氣,繼絕傷,定五臟,殺蟲毒」,但儘管神奇,如今也是一級瀕危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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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故事中,龍膽的名字是 Gentian,在匈牙利甚至稱做「神聖的拉迪斯拉斯國王草本」。據傳這位拉迪斯拉斯王,為了找到治療瘟疫的解藥,帶著弓箭進入山林,並向上天祈求,在他隨意射擊的時候,讓弓箭射向可以治療瘟疫的植物上,於是箭射到了龍膽花,國王命手下採集,最後竟神奇的治癒了這場瘟疫。
就這樣,這種生在寒冷高山裡的龍膽花,能開出美豔的藍色花朵,同時也是能治癒許多疾病的靈藥。多麼浪漫又充滿希望的存在。每每閱讀這些植物傳說,總能感受人們對生活的期待與盼望,再把這些期望放進這些流傳的故事裡。
人跟植物其實很像,在最寒冷惡劣的地方裡居然能盼到治病的靈藥,就像人們在最苦的日子裡,還是會仰望星空。
出了影院,想回憶起有生之年最冷洌的冬日,卻驚訝於身體的健忘,已經不太記得那種冷風略過觸皮膚的感覺,當下,覺得自己活得幸運又幼稚。胡波的電影,以及其他更多陳述痛苦的作品有時讓我們無法理解,這個世界怎麼會這麼無力?為何如此專注於苦難?以至於我們以為生命是痛楚的,只能學著,帶著傷往前走。
後來才發現,其實不是的。我們能夠往前走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們習慣了那些傷,而是因為我們堅信眼前的一切都會結束,只要心裡的期待還在,人們可以揪著心,渡過最寒冷的長夜。倘若每一個失去或痛苦,都跟一個期待與信念相連,日子就不至於行屍走肉,不會真的被命運擊倒,這就是生命的韌性。無論多痛苦,我們都要相信,生命裡還有龍膽花這樣的存在。
「希望是人類永遠的保姆,不斷輕輕搖晃著我們,直到悲傷睡去。」
——Klementyna Hoffmanowa,波蘭第一個以寫作為職業的女作家,1798–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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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最後,車次取消了,老人有些絕望,落下一段話後,轉身離開車站,少年小跑追了上去,說了最後一句台詞:「去看看吧。」
這大概是期待最少的一句話吧,看看而已,但這簡短的四個字中,其實還是帶著一絲絲希望。在被現實傷了又傷之後,還是能擠出最後一點的期許,做為出發的動力。像是凍裂的土壤中冒出新芽,峭壁開出的花,一點點就足以拯救破碎的我們。
【張澈】
1991 年次,畢業於交大人文社會學系,兩年前,意外的和女友開了一間線上花店「一隅有花」,還養了一隻黑白貓拉薩,開始做每週配送花束到家的週花服務,讓人們的生活一隅有花。
【一隅有花】
每個月一篇關於植物與生活,深信人是需要植物的,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物種之一,可以從植物身上看到人們生命的縮影,學會理解那些猶豫忐忑的時刻,怎麼從容愉悅的自處,接受每一個時刻的自己。人類世界所需的一切解藥,都可以在植物身上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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