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光下的藍色男孩》到《幸福綠皮書》——馬赫夏拉阿里:我天生知道我是做什麼的
《月光下的藍色男孩》裡,他在汪洋大海中溫柔抱起內向寡言的男孩。身為毒販老大,他自帶沈穩力場,在男孩破碎的成長過程裡安下一個家的想像,短短現身,就拿下奧斯卡最佳男配角。今年上映的《幸福綠皮書》,他則飾演六〇年代少見的非裔古典鋼琴家,優雅不凡,卻也懷抱致命的秘密。馬赫夏拉阿里(Mahershala Ali)其實已經在大大小小舞台演了快二十年,這幾年一連串角色的突出表現,既是時運,也是他堅持已久的終於收穫。
今年將滿 45 歲的馬赫夏拉阿里,從小和母親住在奧克蘭。但偶爾,他會去百老匯探班,看職業舞者父親在台上舞蹈,那是有關表演很早的記憶。他憑籃球獎學金進入大學,一度有機會走向職業,但有位戲劇教授看到他在校園論壇發言,鼓勵他來上戲劇課,就此開啟他的表演之路。NYU 進修畢業之後,他立刻感受到觀眾炙熱的目光,2000 年阿里在曾拿下普立茲、東尼獎劇作《The Great White Hope》的經典重演版中飾演一代拳王 Jack Johnson,大獲好評。這是他第一個主演的作品,媒體讚賞一波波,當時的他殊不知,要再度來到鎂光燈前,需要那麼漫長的等待。
低迷的職涯,雖也有《班傑明奇幻旅程》等演出,但一直要到 2013 年接演《紙牌屋》,他才在觀眾視野留下深刻痕跡。權謀帷幄世界,阿里從天然氣公司的說客步步進逼成為幕僚長,細緻演出連帶作品高人氣讓他被更多人認識,不過他卻逐漸感覺受限:「有時候我有兩三幕可以發揮,這是來自導演的善意。但我覺得自己有更多話想說。」最後他甚至辭演《紙牌屋》,消息一出自是震驚所有人。他說在籃球裡教練可能叫你打某個位置,但你知道自己天生是做什麼的。而在表演中:「我只是覺得我就是主角。」
隔年,他就接下《月光下的藍色男孩》,成為表演生涯的轉捩點。他以三十分鐘的戲份支撐少年的成長,像是細心呵護過去的自己,真摯動人。而在《幸福綠皮書》,馬赫夏拉阿里則更近一步證明了自己控場力;他飾演知名的鋼琴演奏家薛利,在金恩博士被刺殺的前一年,前往對非裔極度不友善的南方巡迴。故事緊扣他與粗俗直率的義大利裔計程車司機大嘴東尼(維果莫天森飾演)之間的反差,身為黑人,他不知炸雞為何物,不聽靈魂樂,高雅自持,衣著品味極佳。一幕汽車拋錨,他下車查看,熨燙服貼的白襯衫與正在耕作的黑人農夫們粗麻穢衣反差劇烈,兩造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
劇本設計展現他格格不入黑人族群,但無論多有學養,他永遠不能成為一個白人。當南方人行使彬彬有禮的偏差,請他去野外上黑人的廁所,不可一起用餐⋯⋯薛利不亢不卑,平靜應對下,內心依然有團堅定的使命感驅使他前行。表演精彩也在薛利面對各種虛張聲勢的來往皆時常微笑,但那種微笑,阿里說是出於個人經驗:「這就是來自一個黑人男子對世界的應對技巧。你會養成這樣的習慣,透露出你是個安全的人。」
有關人們怎麼看待深色肌膚,他感受深刻:「有些衣服會讓人們把我視為典型黑人,我就不會穿。我也不穿網球鞋。這是個有意識的決定,因為我發現有些女性會特地過馬路(來避開我),無論白天晚上都會。或是地鐵裡,她們會把戒指轉方向——把鑽石轉到內側!這些都是我日常感受到的微小事件。」
除了膚色帶來的隔閡,馬赫夏拉阿里還是個穆斯林。年輕時他為了更深入理解自己,穿梭在不同宗教與哲學之間,最後選擇與神產生不同的連結。他把姓氏 Gilmore 改成 Ali,與虔誠基督徒的母親幾乎決裂。隔年發生 911 事件,他在機場進出時,也越來越常被帶到一旁訊問。無論身為黑人、身為伊斯蘭教徒,他一路上感受並承受人群的目光,卻彷彿已經走到安穩狀態。2017 年,川普聲稱頒布伊斯蘭旅遊禁令後不久,馬赫夏拉阿里以《月光下的藍色男孩》走上 SAG 頒獎台,說了一個故事:
「我母親是授命的牧師,我是穆斯林。十七年前,我打電話說我改信伊斯蘭教的時候,她的確也沒開心地跳起來。但我和你說,你把這件事放到一旁,現在我可以和她見面,她也可以和我見面,我們深愛彼此。」
言詞間強大的包容力,也像《幸福綠皮書》最終那段感情的連結,超越膚色與認同,永恆且美麗。作為一個演員,生命經驗教會他的表演,也和包容有關:
「我覺得拍電影、創造內容,真的是個傾聽的機會。即使從創意角度來看也是。你必須要傾聽角色,必須對其他人的故事有同理心。那個人的故事或經驗必須要能與你共震,無論是虛構或非虛構,故事裡有個東西會讓你感覺:這必須存在。」
持續傾聽,持續以同理化解隔閡⋯⋯對馬赫夏拉阿里來說,先放下自己,接受其他經驗,才能找到故事存在的意義。從《月光下的藍色男孩》到《幸福綠皮書》,他持續把自己放入不同角色,先前那段沈潛時光所收納的傷痛與傾聽,現在都回到他自己,成就一個真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