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工作解密（四）專欄作家米果：關於稿費、接案和生存的二三事
「我，失業 13 年了，卻也持續工作了 13 年⋯⋯」這是米果在 2013 年出版《13 年不上班卻沒餓死的秘密》一書中揭露的剖白。拋下財經雜誌編輯和網路媒體工作者的身份，靠著寫字生活了超過 10 年，由他來談一談工作、稿費和生存，是再適合不過了。我們整理 8 個常在文字工作者腦海裡盤旋的疑問，試圖藉著米果的經驗，給予「想把寫作當成工作」的讀者一點提示，並期望能帶給「已經一腳踏進文字圈」的讀者更多希望。
Q1. 現在的文字工作者有哪些接案機會？面對不同案主有哪些事情要留意？
我曾接觸過的業主包含廣告公司、雜誌、報社、出版社，或直接面對廠商，譬如：醫美診所、化妝品進口商、銀行。
廣告公司要面對業主，工作時程拉得比較長，修改的過程很折磨人，請款時間也拉很長，所以通常我只會接熟悉的朋友所介紹的廣告案。至於報社或雜誌的邀稿，初期可能需要討論，但合作熟識之後，與編輯要求的內容大致都能互相理解，因此邀稿、交稿都很快速，稿費請領也很方便。
當然在接案初期，為了打下合作關係，需要四處衝撞，那段過程就是評估彼此工作想法的必經陣痛，當然要對自己的工作態度有所把握。絕對不拖延交稿是我的習慣，不讓介紹者與合作窗口困擾，才會持續有下個案子。真的沒辦法合作下去的話，一定要提早告訴對方，讓他們能另做安排。
Q2. 如何擴大案子的來源和數量？
口碑跟介紹大概是最主要的來源，市場就是這樣，就算想積極也積極不起來，陌生式的接案有時候變成白忙一場，有人為了擴大案件來源，再怎麼低價的案子都接，結果被貼上低價標籤，往後要提高價錢就很難
Q3. 怎麼判斷哪些案子可以接？哪些不能接？
我不碰自己不熟悉的主題，也絕對不幫政治人物或名人寫自傳，即使對方說，「這個很適合你寫啊」，我還是會婉拒。還有，我不喜歡寫置入行銷的文章，以前很多廠商花錢找部落客推薦商品，我寫過兩篇，發現文章發表後，自己的感覺很不舒服，就知道自己的「體質不符」，後來就放棄了。但真的喜歡或想要相挺的東西，就算不給我酬勞，還是會在部落格或臉書、推特分享。
老實說，接案與否有時候是靠當下的情緒，一鼓作氣，就衝了吧，衝動的後果有時不錯，有時後悔得要死，但是都沒關係，人生嘛！
Q4. 報價是一門藝術。您如何為自己作品標價？
必須先打聽一下市場行情，低到什麼程度是自己無法接受的，或者這案子你真的很想做，就算報酬很低也沒關係，反正自己要有些想法才行。
我剛做雜誌廣編稿的時，有一定市場價碼，後來一直被殺價，就逐漸減少廣編的案子，增加專欄的比重。現在跟我合作的媒體，幾乎都是可以信任的編輯，只要稿費不是太離譜，對我書寫的東西沒有干涉，我大概都可以接受。但我不能接受商業用途卻不支付酬勞的心態，拿「可以幫作者打知名度」這種藉口來搜刮免費內容，我很難妥協。
Q5. 從開始接案到現在，台灣市場看待文字的價值有哪些轉變？
我大概在十年內沒有接商業案子，後期都以專欄寫作和出書為主，不是太清楚現在廣告文案或採訪廣編稿的價碼到底如何，但應該是更便宜，不怎麼會漲價了，跟台灣的薪資一樣。
譬如稿費，台灣給得起的高價大概是一字 10 元，如果可以拿到一字 5 元就已經讓人感動到跪下了，一字 0.5 元都有人咬牙苦撐。要是講到出書，起碼要產出五萬字起跳吧，但一刷 2000 本可以拿到的版稅，大概也只有一字 1 元的行情而已。
Q6. 除了確認稿費，文字工作者在接案前還應談妥哪些事情？
問清楚付款期限及條件，還有酬勞究竟以稿費還是勞務收入為報稅項目？許多文字或美術接案者，最後都為了帳目的事情傷腦筋，畢竟這一行，工作交了以後，酬勞可能要等一到兩個月，甚至更久才能拿到，這點真的要在接案報價之前就大膽提問，不要客氣。
我曾遇過雜誌編輯突然離職，完全沒有幫忙請款，拖了半年才處理好。因此現在都會用 Excel 報表控管稿費明細，什麼時候交稿、稿費多少、聯繫人是誰、收到款項是支票還是匯款，都要一一記錄，方便對帳。
Q7. 在確定承接案子後，會和業主進行哪些溝通才動筆？中間最常出現的障礙是什麼？
先瞭解他們希望呈現的內容是什麼，有時候也要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不掛名的作品，我會盡量按照業主意見，如果需要掛名，就會比較堅持自己的感覺。
最害怕的是業主一直不確定他自己想要什麼，一開始他們會說，「我的想法很開放，什麼東西都可以接受」，等到作品出來，他們又會說，「感覺好像可以更好」、「感覺好像還是差一點點」，但是又說不出來他想要什麼，於是就一直改一直改，改到最後，業主挑了最初的那個版本，這種事情我遇到好多次。
面對業主舉棋不定，只是要求你不斷提供不同選項讓他思考下一版內容要做什麼，我大概有兩種處理方法。如果酬勞很不錯，就盡量滿足業主要求，然後盡快把案子結束，以後不要再合作了。如果酬勞真的很低，那就直接跟對方說自己能力不足，可能沒辦法如期完成，不如到此為止，也不要收錢了。這麼決定之後會覺得輕鬆得不得了。沒賺到錢，但總算解脫了。
Q8. 在台灣，想當個文字工作者，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和能力？又要有哪些心理準備？
首先要有一筆存款，足夠支撐沒有案子或是案子太少時的生活必需，畢竟每份酬勞都要等上一個月或更久才會入袋，沒有本錢是撐不下去的。另外，要維持一些合作愉快的人脈，並要慢慢疏離那些理念不是那麼契合的對象，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夠敬業，不要在合作關係上面造成對方困擾，才有辦法持續接案，不至於斷炊。最後是建議每個階段都要思考工作型態如何轉型，自己還有哪些強項，否則很快就會被淘汰或取代。譬如要寫書評，就要有專精某個領域的深度閱讀，慢慢建立不可取代的優勢。
雖然說「自由文字工作者」，但論起工作的謹慎度，有時候還真的「不自由」，能夠在這個圈子混下去，自我約束是非常重要的功夫，我認為像日本小說作家如村上春樹、宮部美幸、東野圭吾、伊坂幸太郎、吉田修一這類持續書寫，且銷售亮眼的工作型態，手上有持續的專欄或連載，出書量也很穩定，後續改編成戲劇的口碑也不錯，簡直成為某種型態的產業發動機，應該是文字工作者最羨慕的境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