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選書|《花男》執迷棒球的道理:屁孩父親與世故小孩的拋接練習
第一顆棒球進入手套的聲音宣告春天來臨,這是外人所不懂的棒球迷專屬浪漫。可是如果這個棒球迷正好是與你分離許久、個性作風都讓你無法接受的討人厭父親,而且你還要與他共度不只一個春夏秋冬,那麼所有關於棒球的情懷,大概都會是令人煩躁又黏膩的崩潰記憶,就像《花男》裡茂雄的抱怨:「日本這個國家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到處都在聊棒球!」
《花男》是松本大洋繼出道作《Straight》之後再次嘗試棒球題材的漫畫作品。故事開始於1991 年七月,學業成績優異、即將踏上升學之路的小學三年級生花田茂雄,原本以為自己即將迎接排滿補習班課表的充實夏日,沒想到卻在媽媽的堅持下被迫離家,去和拋妻棄子許久的狂熱棒球迷、始終夢想加入讀賣巨人隊打第四棒的爸爸花田花男同住一個屋簷下,共度糟糕到不行的暑假時光。
花男對於讀賣巨人隊的狂熱與執著究竟到達什麼程度呢?他的摩托車取名「貞治號」(王貞治)、貓咪叫「辰德」(原辰德)、鄰居贈送暖爐寫上大大的「哲治」(川上哲治),奉長嶋茂雄為畢生唯一崇敬的偶像,家裡貼滿海報,而且不只日日穿著他的 3 號球衣,就連自己兒子出生也要取名「茂雄」沾沾靈氣。相較於對棒球與夢想投注的巨量心神,現實生活裡的花男則像是個與社會規則絕緣、我行我素的幼稚孩童,不理會世事,如何維生也是個謎。他一個人快樂地生活在湘南海邊,每天就是自我訓練、打社區棒球、以及和街坊鄰居往來閒聊。就像媽媽對茂雄說的話:「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呢,而他(花男)卻還是個孩子。他總是在做夢。」
對於堅持著如此巨大幻夢的花男,茂雄小時候不能理解,長大懂事後更加不能。或許是深刻認知到父子兩人關係的疏離,媽媽才決定讓茂雄去陪伴花男一個夏天,重新認識自己的爸爸。幾度生活經驗與城鄉差異的衝突,茂雄忍不住感嘆,「說起來,對於爸爸,除了名字和年齡,我根本一無所知啊!」從鎌倉到江之島,沿著湘南海岸線往返的是一段父子關係的重拾,更是朝向彼此記憶尋根的公路之旅。
早已習慣都市生活的茂雄,從一開始鎮日埋怨花男毀壞自己人生(明明只是小學三年級啊),歷經一次又一次的衝撞,才慢慢理解花男的生活原則與世界觀。他並非排斥與人群接觸,雖然有時稍嫌 KY(不善於讀空氣)但出發點肯定良善。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且這個世界熱鬧又有趣。他全心擁抱鄉間生活,深愛每一位親切又個性獨特的街坊鄰居,也教當地小孩打棒球籌組球隊,更熟知哪裡可以捕捉獨角仙與鍬形蟲,並能輕易辨識四季時節花卉盛開的不同香氣。他可以自信地向前來暫住的茂雄熱情介紹:「這是我的小鎮!我的!」
面對棒球之夢,花男選擇專心致志,屏除其他雜念。在高中賽場上他是甲子園門票競逐者難以超越的巨大身影,是每一支職業球團都想選入的核心王牌。但他不想去其他地方打球,他只想穿著當年長嶋茂雄的 3 號球衣加入讀賣巨人隊打第四棒,甚至為了完整自己的夢,甘心放棄一年又一年各球團的邀約請託,只為了等待最正確的時機到來。原本對於棒球運動排斥的茂雄,也被花男的堅持毅力所感動,即使嘴巴上仍會吐槽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夢,但他開始會跟花男玩傳接球,關心商店街棒球隊的比賽,甚至擔憂那些持續來打擾花男生活的球團人員。就像傳接球練習,一來一往默契越趨熟練,茂雄與花男也不知不覺成為彼此最堅定的依靠。
整部《花男》的故事就是像這樣透過茂雄的觀點出發,厭惡視角居然逐一勾勒出花男深刻迷人的個性樣貌。有意思的是,大人—小孩的觀點對照通常恆等於世故—純真的對比,但在《花男》裡頭卻正好相反,茂雄的觀察與旁白往往帶著世故的悲觀,並不時代替作者補述當時日本國內的社會氛圍,而花男澄澈純真的樂觀,拋棄僵化禮俗與社會規則,更強調人與人、人與自然環境的親密互動。松本大洋這樣的設定或許一是反省了當資本主義社會走到極致時人們可能失去的珍貴資產:家庭與親密關係的情感維繫,以及對於生活環境的細膩體察;同時也蘊含了昭和後期經濟繁榮的樂觀與平成初期泡沫破滅後的不安,夾縫於兩個世代之間,那種無以自處的矛盾心情寫照吧!
松本大洋不只說了一個逐夢勵志、父子關係和解的人生故事,更是泡沫經濟瓦解後,不知道該相信什麼的日本社會悲觀氛圍下,希望大家回頭省視生命裡那些比起資本競逐金錢遊戲更重要的事物,無論是修補疏離淡薄的家庭關係、重建兩代之間的信任,或者更重要的,不要忘記年輕時自豪的夢。也許路途曲折,不放手的堅持終會引領我們找回可貴的初衷。
《花男》
作者:松本大洋
譯者:黃鴻硯
出版社:大塊
出版日期:20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