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小問題｜鍾旻瑞：現在是我的「good old days」嗎？

作者鍾旻瑞

日期29.12.2023

【我有一個小問題】——它很小，那麼小，小到忽略其實也可以⋯⋯不，我做不到啊！
年末之際，邀請寫作者分享，或許別人不在意，但卻始終盤旋上心、揮之不去的「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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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季期間，身邊的人輪流重感冒，終於我也起了徵兆，某日起床就不斷滴鼻水，身體也隱隱帶著痠軟，擔心不久後會開始發燒，便立刻去看醫生拿藥。

醫生很健談，積極做衛教，他說這次症狀可當作順便學一課，鼻水流不停多半是病毒感染，過敏的鼻涕會較黏稠，幸好我及早來看。「而且三十歲是身體狀況的巔峰，吃藥一下就好了。」醫生說完我立刻「蛤」了一聲，我在二十歲後半幾年，便開始做變老的心理準備，竟突然被告知此刻是巔峰。

醫生看了我的反應，笑說：「幹嘛？懷疑啊？三十歲真的是免疫力的巔峰，你自己回想看看。」確實這幾年明顯感到身體比高中大學時更好，不再經常感覺累或昏昏欲睡，但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養成運動習慣才有所進步，卻莫名其妙爬到山頂了。

情境喜劇《The Office》紀錄了一間辦公室的無聊日常。完結篇中有個角色在生活劇烈改變後，回到辦公室見老同事，他感慨地說：「真希望有種方式，能讓我們在當下便知道自己處在『good old days』當中。」這句話精準地指出了某種每個人都必經的悖論，生命中的黃金年代在經驗當下總是渾然不覺的，必須在失去後才能看出其可貴，而你已經追不回了。

然而卻又忍不住想，知道了又如何？黃金年代之所以是黃金年代，便是因為緊接在後的是衰敗。若在當下便能知道，那一刻是生命中最幸福的瞬間，我肯定會忍不住擔憂接下來的失落，甚至現下的快樂也變得傷感了。書中讀過的一句話：某次你的母親把你從懷裡放到地上，從此就再也沒把你抱起來過。或許我們真該慶幸我們對那將失去之物並無知覺，否則該如何看待任何經驗？此時此刻能夠快樂，便是因為對未來一無所知。

來到三十歲，似乎身邊所有朋友在為未來方向感到徬徨、瞻前顧後，偶然看見一個朋友發的限動：「此刻便是我人生最年輕的時候。」彷彿回答了前述的所有問題。實在不願當三十歲在緬懷二十歲、四十歲在緬懷三十歲的人，然而人生中的遺憾和憂慮何其多，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回到現在、回到此刻、回到餘生中最年輕的自己。

但還是謝謝醫生提醒，我的免疫力現在要開始走下坡了。

【鍾旻瑞】
政大廣電系畢業，現就讀北藝大文學跨域創作所。創作方向多元，作品跨足影像、文字。導演的短片作品曾入圍金穗獎及國際影展，並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小說首獎。出版短篇小說集《觀看流星的正確方式》，目前從事影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