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港

是港

作者程歆淳
日期12.04.2016
選擇在春日出遊,因著空閒不多、又想排解旅行的欲望,不作他想很快選了香港,此前雖然到過澳門——三天兩夜過眼匆匆,還是見證了大型牌樓陳舊砲台純白媽祖與張牙舞爪的蓮花雕塑,仍舊對那個擁有類似身世的城市毫無感情,畢竟幾陣細雨連綿、令人昏沉終日,印象最深的時間竟屬待在金碧輝煌的飯店裡,享受著被金錢圍塑出來的人造晴空,但香港?香港確實能說得多了。以下略記幾則。
1. 臨海一陣後抵達市區,第一印象是和老港片完全相符的街景。站在路口兩邊各自世界:左手一幢幢聳入雲霄的水泥大廈,齊整外型、方窗幽閉,右側為血水肉末恣肆橫飛的傳統市集,放眼所及,尚未捻亮的霓虹招牌與曬衣竿縱橫交錯,斑駁小樓一層一層不要命得疊加上去,新貼壁磚漏了不補,小販狂聲咒罵,手起刀落一個魚頭掉入水桶——看似雜亂無章、充滿雜訊的場景,「新舊並存」在此地卻似有成規,一種稱不上「和諧」而有節奏感的香港式秩序。這是正中下懷了。
2. 住在北角高樓,特別選了港景房間,隔著滿是灰塵的窗戶依然可以看見遠山近海,遙想千百年前烽火淒厲,對我而言,這裡的風帆與食物都是比人更可親的存在,太喜歡隔著玻璃窗見油雞燒鵝一字排開,油光在浪黃燈下閃爍得特別醉人;其次,也喜歡欣賞英治時期的洋房與告示,拿一杯茶味極濃的鴛鴦讀畫報,上頭的粵式中文仍舊引人入迷,像是多年前在澳門店舖門口所見:「當鐘鳴時」,至今難忘,諸如此類語言雖難一眼望穿、又或說白了,根本極其平凡毫無詩意,但是因為陌生吧?讀來總有幾分婉約。
3. 看見那些置身雲霧的環山大廈,和老街區裡一臉凶相的黯淡樓房,同樣都是「樓高莫近危欄倚」啊,除價錢外幾無差別。速度、距離、速度、距離,人是很難不瘋的,怎可能不瘋?
不瘋的就真成了香港人。
所以忽然能懂張愛玲如何寫就「傾城之戀」。在一個逼人瘋狂的城市,白流蘇和范柳原的趨於平凡,是一種不由自主的選擇,沒有從容、無從緩慢(甚至手扶梯速度是台北捷運 1.5 倍,不知香港人對「怠速」做何感想?),人和人、人與物之間只剩擁擠的日常,僅容旋馬的關係裡,平凡已是一種難得可貴的距離,為間不容髮的生存欲望,留一點點餘地。
 
【程歆淳】
1986 年五月生,台北人。政大中文系、政大新聞所畢業。
一個半吊子的懷疑論者,信奉徹底的女性主義。
文案,台派,初入江湖而願一生如是。 
厭恨而擅長文字遊戲,得過一些無關痛癢的獎。
提幾個對我發生重要影響猶如核爆的創作者,比如顧城、楊牧、黃碧雲和駱以軍。 
髮色比近視還深,口味比心思還淡。愛過幾個人,恨過幾個更不清楚。
識人不拘一格,生活僅在他方。
對理想無計可施的日子裡,除了想你不想其他。
Blog:http://eternalsolar.weeb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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